行了约莫半时辰，穿过一片终年不见天日的幽暗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也带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一道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天堑，横亘在前。
对面，是野茅山真正的主脉，山势更加陡峭雄奇，如同抵天神剑。
连接两岸的，并非桥梁，而是一道完全由天然巨石凿刻、近乎垂直向上的石阶！
石阶蜿蜒向上，直插云霄，没入那浓得化不开的“万障云海”之中，根本望不到尽头。石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罡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站立稍久便觉头晕目眩。
这便是孙有为口中，通往野茅山山门的“登龙梯”。据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非身怀修为、心志坚定者，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你口中的一段石梯？”秦垣被气笑了。
“哈哈哈哈！”孙有为指着那仿佛通往天界的石梯，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大笑道，“爬过这‘登龙梯’，才算真正进了山门。你……没问题吧？”
秦垣仰望着那没入云海的石梯，面色重归平静。他能感受到石梯之上蕴含的某种古老禁制，以及对心志与肉身的双重考验。
他微微颔首：“无妨。”
就在两人准备踏上第一级石阶时，异变突生！
上方那原本浓稠如粥、缓缓流转的“万障云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竟从中缓缓分开一道缝隙！
云雾如同帘幕般向两侧退去，露出了后方一段清晰的山道，以及山道尽头，四道静静矗立的身影！
那四人皆身着简朴的灰色或深蓝色道袍，样式古拙，与现今流行款式大不相同。
他们并肩而立，站在石梯之上，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山风拂过，吹动他们花白的须发和宽大的袍袖，自有一股沉凝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度。
孙有为见到这四人，浑身猛地一震，脸上的随意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恭敬与一丝愕然。
他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激动：“弟子孙有为，拜见师父！拜见于师叔！拜见晋师叔！拜见杨师叔！”
秦垣目光微凝，瞬间将这四人样貌收入眼底。
居中一位老者，身形清瘦，面容古朴，皱纹深镌，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
他并未像寻常道人那般束发戴冠，只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住灰白头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并不如何明亮，反而有些浑浊，但仔细看去，那浑浊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因果沉浮，深不见底。
他便是孙有为的师父，罗净素。
罗净素左侧，是一位面色红润、身形微胖的老者，脸上似乎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灵活，他是于师叔。
右侧靠前一位，面容冷峻，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扫视之间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是晋师叔。
而最边上一位，则显得沉默寡言，气息最为平和，眼神温润，他是杨师叔。
秦垣心念电转，孙有为只提过其师罗净素，并未详述师叔辈。
此刻四位长辈齐至，在这入山要道等候，绝非寻常！
罗净素那双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眸子，越过孙有为，直接落在了秦垣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仿佛早已了然的笑意。
声音苍老而平和，却清晰地压过了山谷间的风声：“贵客远来，贫道罗净素，携师弟于道人，晋道人，杨道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孙有为愕然抬头：“师父……您……您怎么知道……”
罗净素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秦垣：“旬日之前，老朽观星望气，见客星冲犯紫垣，其光正而不邪，隐带杀伐，知有身负机缘之人，将自远方来，与我野茅山有一段因果。今日见小友，方知应验。”
秦垣心中凛然。
早知罗净素深谙占卜预测一途。
只是他身为道门之人，寻常之辈难以占的他的行踪。
如此可知，罗净素果然深不可测！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执道家礼：“晚辈秦垣，见过罗前辈，见过三位道长。罗前辈神机妙算，晚辈佩服。今日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那面带笑意的于道人呵呵一笑，声音洪亮：“秦小友不必多礼，能为净素师兄卦象所显之人，必非寻常。请上山一叙。”
面容冷峻的晋道长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秦垣身上停留片刻，眼神微微闪烁。
温和的杨道长则是对秦垣和善地点了点头。
“秦小友不必多礼，若论辈分……呵呵。”罗净素微微一笑，言尽于此。
秦垣的辈分很高，如果细论，和他属于是平辈。
罗净素轻轻抬手，目光依旧看着秦垣，仿佛已看穿许多：“山中简陋，若小友不弃，请随贫道入内再叙。有为，前头引路。”
说罢，罗净素竟是率先转身，踏上了那陡峭无比的“登龙梯”。
他步履从容，不见丝毫烟火气，每一步踏在石阶上都稳健无比，那近乎垂直的角度和呼啸的罡风，对他而言仿佛如履平地。
更令人惊讶的是，秦垣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多么磅礴的法力波动，反而是一种肉身与周围山势浑然一体的和谐感。
不是说罗净素道长只修占卜预测之术，不修道法吗？
秦垣微微心惊。
但他也不再犹豫，对另外三位真人微微颔首，便随着孙有为，跟在罗净素身后，迈步踏上了石梯。
于道长，杨道长，晋道长，三位道人也随后跟上。
千米天梯，云雾缭绕。
道炁四溢。
他感觉每一步踏出，体内的道炁都会与之微微共鸣。
原以为会越走步伐越重，没想到却越发轻盈。
“哦？”罗净素道长回过头，挂笑的脸上，微微轻疑，“看来小友当真与我这野茅山有缘，此天梯居然会主动以道炁，凝催你的脏腑。”
秦垣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是的确如罗净素道长所言，他的脏腑与神魂，随着脚步的轻踏，是得到了先天道炁的滋润。
“你小子不对劲！”孙有为微微咧嘴，说道，“自打野茅山建立伊始，无论是求仙仿道的凡夫俗子，还是寻求机缘的道门之人，都被此梯所困。就算略有机缘的，也只是阻力稍少。能让此梯主动相助的，你是第二人！”
秦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第一人是谁？”
“当然是我了！”孙有为轻拍自己胸膛，有几分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