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声处的惊雷
初雪的约定像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在随后的日子里。省赛成绩尚未公布,但等待的过程不再焦灼,反而带上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
沈知微和秦厉的相处模式依旧,一起吃饭,一起讨论问题,偶尔在雪后初晴的午后并肩在校园里散步。只是某些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他递过来的保温盒里会多出一块她随口提过想尝尝的糕点;她整理笔记时,会顺手将他可能需要的参考资料一并划出重点;走在路上,他会不着痕迹地走在靠车流的一侧;她偶尔看向他时,会发现他的目光早已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安静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一切都像冰雪消融后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既定的方向流淌。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潜藏着意想不到的漩涡。
这天是周五,放学比平时稍早。秦厉被周老师叫去办公室,似乎是关于之前那篇量子力学论文的后续事宜。沈知微便先回了教室收拾东西。
她刚把最后一本书塞进帆布包,教室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堵在了那里。
沈知微抬起头,逆着光,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欧阳澈。
他穿着圣樱学院笔挺的西装校服,身形挺拔,但脸色却有些阴郁,那双惯常盛着冰冷和桀骜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着她,带着一种审视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沈知微的心微微一沉。她和这位男主角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仅限于几次作为“背景板”的远观。他突然找上门,绝非好事。
她不动声色地拉好书包拉链,站起身,语气平静:“欧阳同学,有事吗?”
欧阳澈没有立刻回答,他迈步走进教室,步伐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直走到沈知微面前才停下。距离近得有些逾越了安全界限。
“你和秦厉,是什么关系?”他开门见山,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迂回。
果然是因为这个。沈知微心里了然。她和秦厉走得近,终究还是引起了这位“原男主”的注意。或许是因为秦厉是他认定的对手,任何与秦厉相关的人和事,都会被他纳入监控范围。
“同学关系。”沈知微回答,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向旁边挪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
欧阳澈却跟着移动,再次挡在她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只是同学?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他往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具攻击性的气场:“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沈知微蹙起了眉。不是因为他的警告,而是因为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干涉他人人际关系的态度。“欧阳同学,我和谁交往,似乎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
“不需要?”欧阳澈嗤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跟他扯上关系,对你没任何好处。看在同班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
“他是什么人,我自有判断。不劳费心。”沈知微的语气冷了下来。她不喜欢这种充满偏见的论断,更不喜欢被人威胁。
“自有判断?”欧阳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他那种活在阴沟里的……”
“欧阳澈。”
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在教室门口响起,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实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教室里的空气。
沈知微和欧阳澈同时转头看去。
秦厉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书包带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目光落在欧阳澈身上,像是看着一件死物。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看沈知微,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欧阳澈身上。
“把你刚才没说完的话,”秦厉在欧阳澈面前站定,两人身高相仿,气势却截然不同。秦厉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说完。”
欧阳澈的脸色变了几变,面对秦厉,他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但骄傲让他不肯轻易退缩。他硬着头皮,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秦厉,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秦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绷紧的弓弦,“现在,给她道歉。”
他指的是沈知微。
欧阳澈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猛地攥紧了拳头:“给她道歉?凭什么?”
“就凭你,”秦厉的目光终于转向沈知微,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又冷冷地钉回欧阳澈身上,“不该来打扰她。”
这句话里的维护意味,清晰得不容错辨。
沈知微看着秦厉紧绷的侧脸和那双盛满寒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压迫感。这或许才是他作为“反派”的真实面目?
欧阳澈显然也被秦厉此刻的气势慑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僵持了几秒,他狠狠地瞪了沈知微一眼,又看向秦厉,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然后用力撞开秦厉的肩膀,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沈知微和秦厉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将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秦厉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紧抿的唇线显示出他并未完全平息的怒意。
沈知微看着他。看着他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仿佛竖起尖刺的模样,心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细细密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她走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秦厉。”
秦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里,冰层正在快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忐忑的情绪。他在担心,担心她会被刚才的欧阳澈吓到,更担心她会被他刚才的样子吓到。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沈知微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手,轻轻拂掉了他肩膀上被欧阳澈撞到时落下的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没事了。”她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秦厉怔住了。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镜片后那双清澈依旧、没有丝毫畏惧或厌恶的眼睛,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暴戾和冰冷,像是被春风拂过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暖流席卷了他。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带着书卷气的清香。
沈知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住了,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感受着他怀抱的力度和那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抱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轻轻抓着他外套的衣角。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教室的地板上。
无声处,惊雷已过。
留下的,是更加紧密的联系,和一种无需言说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