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初雪的约定
省赛结束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虽已平息，湖底的沙石却已悄然移位。
成绩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公布，周老师没有再安排密集的培训，只是叮嘱他们不要松懈，保持状态，等待后续通知。
沈知微和秦厉之间，那种中午一起吃饭、偶尔在图书馆或准备室讨论问题的模式，已经固定下来，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日常。流言蜚语早已平息，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同学们大多见怪不怪。
深秋的最后一丝暖意被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席卷而空。这天早上，沈知微推开宿舍窗户，惊讶地发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细细碎碎地飘洒着，将圣樱学院那些精致的建筑和枯黄的草坪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世界显得安静而纯洁。
她呵出一口白气，关好窗户，裹紧了围巾。走出宿舍楼时，冷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到教学楼附近，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下。秦厉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没戴围巾，露出的脖颈和耳廓被冻得有些发红。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正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积雪，脚尖无意识地碾着一个小雪堆。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裹得像只小熊、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的沈知微，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清晰的笑意。
“早。”他走上前，很自然地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趁热吃。”
纸袋里是两个还烫手的烤红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沈知微接过，指尖立刻被温暖包裹。“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她有些惊讶。她今天起得晚了些，确实没来得及去食堂。
秦厉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猜的。”
沈知微看着他被冻得微红的耳朵，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烤红薯掰开，金黄软糯的瓤冒着热气。她递了一半给他。
秦厉看着她递过来的半块红薯，又看了看她，嘴角弯了起来，接过：“谢谢。”
两人并肩走在飘雪的校园里，一边呵着白气，一边小口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甜糯的味道和温暖的感觉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下雪了。”沈知微看着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轻声说。她的眼镜片上很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嗯。”秦厉应了一声，侧头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层朦胧的镜片，忽然伸出手，轻轻摘下了她的眼镜。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沈知微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秦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柔软的眼镜布，仔细地、轻柔地擦拭着她镜片上的水汽。他的动作很专注，手指修长而稳定。
沈知微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有些模糊的轮廓，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擦干净后，他将眼镜重新为她戴上。世界再次变得清晰，他深邃的眼眸和微微勾起的唇角也清晰地映入眼帘。
“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谢。”沈知微低下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幸好被围巾遮住了大半。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却又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走到教学楼门口，拍掉身上的落雪。沈知微正要进去，秦厉却叫住了她。
“沈知微。”
她回过头。
秦厉站在台阶下，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和黑发上，很快融化。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问：
“等成绩出来了，如果……如果我们都进了决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一起去参加全国赛，怎么样？”
这不是一个关于竞赛的讨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邀约。这句话里包含的意味，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一起去。不是作为同学，不是作为队友，而是作为……彼此认定的、想要并肩前行的那个人。
沈知微看着他在雪中显得格外清俊认真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想起省赛前夜他说的“你的价值不在于此”，想起赛场上那声及时的轻咳，想起返程车上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想起这一个多月来无数个一起吃饭、一起讨论、一起在校园里走过的日常片段……
所有的犹豫和防备，在这一刻，如同这初雪一般，悄然融化。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清甜的味道。
然后，她看着他，清晰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落在雪地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秦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比雪地的反光还要耀眼。他脸上绽开一个极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像个得到了最心爱礼物的大男孩。
“那就说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如释重负。
沈知微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开心，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嗯，说定了。”
她转身走进教学楼，步伐轻快。走到楼梯拐角，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秦厉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仰头看着飘雪的天空，嘴角的笑容依旧灿烂。雪花落在他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他低下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沈知微也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然后转身，快步上楼。
窗外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
而那个关于初雪的约定，如同种子，悄然落入了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静待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