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省赛前夜
省赛前夜，周五。
最后一节培训课结束，周老师做了最后的动员，反复检查了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叮嘱大家今晚好好休息，不要熬夜，便宣布了解散。
张明宇和李浩然互相打气着离开了。沈知微收拾好东西，看向窗边的秦厉。他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本厚厚的《量子力学概念与题解》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动作不见丝毫紧张。
“走吧。”他背好包，走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走出实验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给深秋的校园增添了几分柔和的色彩。距离省赛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连空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们没有直接去食堂，也没有回教学楼，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了那片熟悉的、此刻空无一人的情人坡。
坡地上的草已经枯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两人走到坡顶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并肩站定，望着坡下那片在夕阳下泛着粼光的湖泊。
“紧张吗？”秦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显得很清晰。
沈知微看着湖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她确实不觉得紧张。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临场发挥。她习惯于将事情掌控在计划之内，对于超出掌控的部分，焦虑也无用。
秦厉侧头看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和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专注，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重要的竞赛，只是一次寻常的测验。
“我也不紧张。”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就当是……一次比较正式的讨论会。”
沈知微闻言，转头看向他。他站在逆光里，身形轮廓被光线模糊，显得有些不太真实，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嗯。”她应了一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个说法，很符合他们之间的“模式”。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舒适的沉默。秋风拂过枯黄的草尖，带来远处隐约的喧闹声。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天边的色彩从橘粉变为深紫，最后归于沉静的靛蓝。第一颗星星在渐暗的天幕上显露出来。
“明天的实验操作部分，”沈知微忽然开口，提到一个具体的细节，“那个光栅光谱仪的调节，需要注意入射角的角度，说明书上标注的精度范围可能偏乐观。”
这是她在反复练习中发现的一个细微问题。
秦厉点了点头：“我也注意到了。可以用游标卡尺辅助定位，虽然麻烦点，但更保险。”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沉默里，充满了对明天细节的反复推敲和确认，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和相互支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枯黄的草地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夜晚的风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沈知微拢了拢外套。
“冷？”秦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有点。”
“回去吧。”秦厉说，“明天还要早起。”
两人转身，沿着来路走下情人坡。脚步不快，仿佛都想将这战前最后的宁静时刻拉长一些。
走到通往宿舍和校外公寓的岔路口，沈知微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吧。”她说。他住校外，不需要送她到宿舍楼下。
秦厉也没有坚持。“好。”
他从背包侧袋里拿出那个熟悉的银色保温盒，递给她。“晚上别吃太油腻，喝点这个。”
沈知微接过，入手是温热的触感。她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清甜的桂花酒酿圆子的香气飘了出来。
“你……”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顺手做的。”秦厉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吃了好好休息。”
沈知微握着温热的保温盒，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温度熨帖了一下，软得不可思议。她抬起头，看着他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的眉眼，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秦厉看着她，黑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明天见。”
“明天见。”
沈知微抱着保温盒，转身走向宿舍楼。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秦厉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回头，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
她也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然后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回到安静温暖的宿舍，沈知微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酒酿，小小的糯米圆子软糯Q弹，金色的桂花点缀其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甜暖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将最后一丝因竞赛而起的细微波澜也抚平了。
吃完后，她将保温盒仔细洗干净，放在书桌一角。然后拿出明天的考试用品，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窗外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知微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复杂的物理公式，而是傍晚时分，情人坡上，秦厉逆光站立的身影，以及他说的那句——“就当是……一次比较正式的讨论会。”
还有那盒温暖甜糯的桂花酒酿圆子。
所有的紧张和不确定，似乎在那一刻，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安心”的情绪所取代。
她知道，明天的赛场上，她不是一个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夜色渐深，沈知微在清甜的回忆和安心的期待中，沉沉睡去。
窗外的月亮，静静悬挂在天幕上，见证着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省赛前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