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年，猎巫行动期间。
浓雾依旧弥漫在边境森林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永远不会散去。
艾丝特尔穿着靴子，踩在铺满腐烂落叶和湿冷苔藓的地上。
那身粗糙的黑袍下摆早已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贴着她纤细的小腿。
离开那个令人作呕的聚集地已经几天了？
她记不清。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只有无止境的行走，和莫雯偶尔采摘的、味道古怪的野果充饥。
期间手背还被草叶划出了道伤口，一直隐隐作痛。
“莫雯姐姐，”她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些许的疲惫，打破了林间寂静。
她仰起头，酒红色的眸子望着前方那个永远保持警惕的身影，“我们还要走多久？”
莫雯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声音平淡：“走到该到的地方。”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她满意。
艾丝特尔低下头，用脚尖一下下踢着地面一颗圆润的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纯粹的渴望。
“姐姐，”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你……会魔法，对吗？”
莫雯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你一直有在释放魔法的。”艾丝特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认真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还有你看着周围的时候，都不一样。而且你们那个巫师首领也告诉我，你的幻身咒学的很好。”
莫雯转过身，目光落在艾丝特尔身上时，带着一丝审视。
女孩站在浓雾缭绕的林地间，黑发红瞳，白皙的脸庞沾了灰尘，却依旧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彩。
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清澈见底，写满了毫无杂质的期待。
“姐姐你不想教我吗……”
见莫雯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艾丝特尔眼中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她失落地垂下头，更加用力地踢着那颗石子，仿佛它能带走所有的委屈。
看她这副模样，莫雯也不忍心让她失望。
莫雯想起巫师首领的殷殷嘱托，想起历史的沉重，但此刻，面对这个刚刚失去一切、被迫卷入命运洪流的孩子，那些宏大的命题似乎都有些遥远。
莫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学吗？”莫雯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
“嗯嗯！”艾丝特尔肯定地点点头。
莫雯走到她身边，摊开手掌。
她的指尖萦绕起一丝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银色光晕。随着她低声念诵出一个简短的音节，那光晕骤然收缩、凝聚，随即——
“嗤！”
一道细微的银色射线从她指尖迸发，精准地击中了数步之外一棵枯树伸出的枝桠。
“咔嚓”一声轻响，那截手腕粗细的枯枝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艾丝特尔看得目不转睛。
“集中你的精神力，”莫雯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开始指导，“感受体内那股流动的力量，想象它汇聚在你的指尖，然后……释放。”
艾丝特尔模仿着莫雯的样子，郑重其事地抬起手，伸出食指，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另一根稍细些的枯枝。
她皱起好看的眉眼，努力回想着刚才莫雯引导她感知到的那丝微弱的、灼热的流动感，试图将它们驱赶到指尖。
失败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艾丝特尔不死心，又试了一次，小脸憋得有些发红，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只有林间的风穿过她的指缝。
莫雯静静地看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失望。
这很正常，即便是天赋异禀者，初次成功也绝非易事。
就在艾丝特尔气息开始焦躁，准备进行三次尝试时，一股莫名的、躁动灼热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体深处涌起，粗暴地冲向她努力引导魔力的指尖——
“轰！”
一团拳头大小、极不稳定的暗红色火球猛地从她指尖喷射而出！它没有击中任何目标，而是在脱离掌控后猛地炸开，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气浪翻滚，吹得地面的落叶四散纷飞，也吹乱了艾丝特尔一头微卷的黑发，发丝狂乱地拂过她写满惊愕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短暂的呆滞过后，艾丝特尔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却仿佛还残留着灼热感的食指指尖，又抬头看了看那片被爆炸余波弄得一片狼藉的地面。
“酷～”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低呼！
打出高爆发的女孩立刻明白自己的天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莫雯姐姐！”艾丝特尔兴奋地转向女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成就感，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壮举。
莫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力量……过于狂暴，与正统的魔法能量截然不同。
是奈克托夫血脉中纯正的魔龙力量。
比她预想的还要早觉醒，还要危险。
“别高兴得太早，”莫雯的声音带着警示，“刚才的动静有些大了，可能会引来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沙沙——”
“那边有动静！”
“过去看看！”
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声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
莫雯蓦地眼神一凛，瞬间将艾丝特尔拉到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
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手持草叉和生锈刀剑的男人冲了出来，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和一种见到猎物的贪婪兴奋。
他们的目光先是扫过莫雯，最后齐齐定格在她身后的艾丝特尔身上。
即使穿着粗糙的黑袍，脸上沾着尘土，女孩那惊人的美貌依旧无法被完全掩盖。
尤其是那双独特的酒红色眼睛，在灰暗的林地间，如同魔鬼的诱惑。
“抓到了个小女巫！”男人咧嘴笑道，露出黄黑不齐的牙齿，“还挺漂亮。”
“带着走走，看看那群贵族能出什么价。”另一人在艾丝特尔身上打转。
艾丝特尔从莫雯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这几个形容猥琐、满眼恶意的男人。刚才施展魔法或者说，力量爆发的兴奋感还未完全褪去，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悄然滋生。
沉吟了一小会儿。
她轻轻扯了扯莫雯的袍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带着一丝认真的询问：
“我能打死他们不？”
莫雯一怔，低头对上她那双清澈却毫无惧意的红瞳。那里面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和跃跃欲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