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成绩与天台的风
竞赛结束后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不同了。
沈知微依旧往返于教室、图书馆和宿舍，但中午不再需要去物理准备室进行“笔记补偿”。秦厉的手臂已经痊愈，甚至在那次考试后，他连保温盒都没再带来过。
两人在学校里的交集，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偶尔在走廊擦肩，或在图书馆远远瞥见。他没有再主动靠近，也没有再用那种带着探究和兴味的目光紧盯着她。
这本该是沈知微最初期望的状态。可不知为何，当那份突如其来的“安静”降临时，她心里反而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一直习惯了某种背景音，当它消失时，四周显得过分寂静。
她将这归因于习惯被打破后的不适，并试图用更繁重的学习来填满那点莫名的空隙。
一周后，物理竞赛的市级选拔赛成绩公布了。
消息是中午休息时，由周老师亲自到班级宣布的。厚眼镜片后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同学们，好消息！我们学校参加物理竞赛的四位同学，全部通过了市级选拔，获得了参加省赛的资格！尤其要表扬沈知微和秦厉同学，分别取得了全市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好成绩！为我们圣樱学院争光了！”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惊呼和掌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靠窗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沈知微对这个成绩并不意外，甚至对那个全市第二，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如果没有秦厉最后那个关键时刻的提示，她未必能完美解出压轴题，名次很可能要往后掉。
但听到秦厉是第三名时，她心里微微一动。以他的能力，如果不是因为手臂受伤影响了前期的一些书写和计算速度，名次或许会更高。
掌声平息后，周老师又鼓励了几句，便宣布放学。
沈知微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夕阳正好，给秋日的校园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她心里盘算着去图书馆借几本省赛可能涉及到的拓展书籍。
刚走下台阶，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他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是秦厉。
他似乎是在等人，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散去的人群，直到看见她，才定格下来。
沈知微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打算像没看见一样径直去图书馆。
“喂，第二名。”
带着笑意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成功地让她停下了脚步。
沈知微转过身，看向他。他站直身体，双手插在校服裤袋里，朝她走了过来。
“恭喜。”他在她面前站定，黑眸里映着夕阳的光，显得格外明亮。
“彼此。”沈知微回应道，语气平淡，“也恭喜你，第三名。”
秦厉嗤笑一声，似乎对这个名次浑不在意。“运气不好，最后一道题书写慢了半拍。”他随口解释，目光却紧盯着她，“不过，看来某人的‘常规操作’效果不错？”
他果然还是提起了考场上的事。
沈知微推了推眼镜，避开他带着戏谑的视线：“效果很好，谢谢。”
“光谢谢就完了？”秦厉挑眉，得寸进尺地道，“怎么说也是帮某人保住了第二名的宝座，不该有点实质性的表示？”
沈知微抬眼看他：“你想要什么实质性的表示？”
秦厉看着她那副认真询问、仿佛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带着胸腔的震动。
“请我吃个饭？”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沈知微沉默了一下。一起吃饭？这显然又超出了她目前想要维持的安全距离。
“或者，”秦厉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话锋一转，指了指教学楼顶楼的方向，“请我去天台吹吹风？就当……庆祝一下。”
这个提议，比吃饭似乎……稍微好一点？至少是在学校范围内，是开放的、公共的空间。
沈知微犹豫着。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心底某个角落，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怂恿——只是吹吹风，庆祝一下竞赛通过，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秦厉已经转身朝着教学楼走去，只留下一句：“跟上。”
语气自然得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跟上去。
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学校的天台平时是锁着的，但不知秦厉用了什么方法，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踏上天台，视野豁然开朗。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瞬间吹拂起她的发丝和衣角。远处是城市错落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温柔而宁静。
秦厉走到天台边缘，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让他侧脸的线条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少年人的清朗。
沈知微没有靠得太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同样望着远处的风景。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这里视野不错。”过了一会儿，秦厉才开口，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心烦的时候，会过来待一会儿。”
沈知微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个。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心烦”这种寻常的情绪。
“看出来了。”她轻声说，想起那次在行政楼仓库阴影里的偶遇。
秦厉侧过头看她，嘴角弯了弯：“嗯，被你看出来了。”
他的承认如此坦然，反而让沈知微不知该如何接话。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被风吹散了，只剩下天地和彼此。
“省赛，”秦厉忽然换了个话题，“有什么打算？”
“按计划准备。”沈知微回答，“周老师会安排新的培训。”
“嗯。”秦厉应了一声，重新看向远方，过了一会儿，才像是随口提起，“一起？”
沈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邀请她……一起准备省赛？
这似乎合情合理。他们是一个学校的队友，实力相当，互相讨论确实能提高效率。而且，经历过市赛那惊险一刻，她无法否认，和他一起讨论问题，确实能碰撞出更多火花。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秦厉似乎笑了笑，没有回头，但搭在栏杆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夕阳渐渐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天边染上瑰丽的紫红色。天台上的风更大了些，带着深秋的寒意。
沈知微拢了拢外套，感觉有点冷。
“走吧。”秦厉转过身，看向她，“风大了，别感冒。”
他率先走向天台门口，这次没有再说“跟上”，但脚步却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等她。
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铁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天台的风声。
但某种东西，仿佛已经随着那阵风，悄然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