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物理竞赛的赛场
流言的风波在沈知微的冷处理和秦厉那份出人意料的煎蛋“赔罪”后，并未掀起更大的波澜，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几圈涟漪后，渐渐沉底，被新的八卦所取代。
校园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只是物理准备室中午的独处时光，悄然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以及……一个时常出现的、装着各种简单却用心食物的保温盒。
秦厉的手臂恢复得很快，拆掉绷带后，只留下淡淡的青黄色淤痕。但他似乎习惯了有人帮忙整理笔记的日子，并未主动提出终止这项“补偿”。沈知微也默契地没有提起，仿佛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时间在笔尖流淌和偶尔的食物香气中飞快滑过，转眼就到了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市级选拔赛的日子。
比赛地点设在市中心的师范大学。周六清晨，学校安排了大巴车统一送参赛学生前往。
沈知微到集合点时，周老师和其他两位男生已经到了。秦厉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依旧穿着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单肩挎着包，神情是一贯的懒散，看不出丝毫紧张。
大巴车上，张明宇和李浩然坐在前排，低声讨论着可能出现的题型，气氛有些紧绷。沈知微选了中间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旁边的空位就被人占据了。
秦厉很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将背包扔在脚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递了一只给她。
“听听？”他侧头看她，车窗外的晨光在他眼底跳跃。
沈知微看着那只纯黑色的无线耳机，犹豫了一下。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低沉舒缓的旋律如同流淌的河水。
她没有拒绝，接过耳机塞入耳中。醇厚的琴音瞬间隔绝了车厢内细微的嘈杂和前排紧张的讨论声，将她包裹在一个宁静的音乐世界里。
两人没有再交谈，各自听着音乐，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一种奇异的安宁在空气中弥漫。
到达考场，气氛瞬间变得肃穆。核对证件，进入指定的教室，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
沈知微的位置在教室中间，她刚坐下，就发现秦厉的座位居然就在她斜后方。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
沈知微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将文具和准考证在桌面上摆放整齐，然后闭上眼，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重要的公式和易错点。
铃声响起，试卷下发。
整个教室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动试卷的声响。题目难度果然比平时的训练要高，思维量和计算量都很大。
沈知微很快进入了状态，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她做题速度一向很快，思路清晰，遇到难题会先标记，等完成所有有把握的题目后再回头攻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她做到最后一道压轴题，一道涉及狭义相对论与电磁学综合的题目时，遇到了麻烦。题目设计了一个复杂的运动模型，时空坐标的变换异常繁琐，她尝试了几种方法，计算量都大到惊人，眼看时间所剩无几，额角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题。目光扫过题目中一个容易被忽略的条件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或许可以用四维矢量的洛伦兹变换来简化过程？
这个想法让她精神一振，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四维矢量在大学物理里也是较难的内容，竞赛虽然不超纲，但应用起来极为考验对概念本质的理解和数学功底。她只在秦厉那本黑色笔记本的批注里见过相关思路，自己并未深入练习过。
就在她握笔踌躇，时间紧迫的滴答声仿佛敲击在心脏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咳嗽声。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秦厉正低着头，左手握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右手却随意地搭在桌边，手指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做了一个动作——食指和中指并拢，向前轻轻一点，随即手腕极其微小地转动了一下。
那个动作快如闪电，若非沈知微一直对他有种莫名的关注，几乎无法捕捉。
但就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的迷雾！
四维波矢！洛伦兹变换下的协变性！
他是在提示她，转换思路，利用电磁波四维波矢在参考系变换下的不变性来建立方程，可以极大地简化计算！
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细想他为何会用这种方式提示，也来不及思考这是否违反考场规则，求生的本能和对分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沈知微立刻低下头，按照他提示的思路，飞快地在草稿纸上重新列式。
思路一旦打通，接下来的计算虽然依旧复杂，却变得有条不紊。她争分夺秒地书写着，终于在结束铃声响起的前一刻，写完了最后一步推导和答案。
放下笔的瞬间，她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发抖。
交卷后，随着人流走出教室，沈知微还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走廊边，微微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怎么样？”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沈知微转过头，秦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神情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在考场上那个惊心动魄的提示从未发生。
她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复杂。有惊魂未定，有庆幸，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看穿和帮助后的悸动。
“最后一道题，”她轻声说，带着确认的意味，“谢谢。”
秦厉挑了挑眉，装傻：“谢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沈知微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他不会承认，便也不再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思路很巧妙。”她换了个说法，表达自己的认可。
秦厉的嘴角这才缓缓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还行吧，常规操作。”
看着他这副样子，沈知微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带着考试结束后的轻松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昧。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成了背景音。
这一刻，沈知微清晰地意识到，有些界限，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而这一次，她似乎……并不想再去刻意划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