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来得猝不及防。
窗外整个城市陷入黑暗，电脑屏幕黑了，空调停了。手机的光映着陈默烦躁的脸。
他划开手机，信号微弱。业主群里抱怨刷屏，说是区域线路故障，抢修时间未知。
“总不能傻坐着。”他自言自语，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突兀。他下意识搜索“停电 应急 照明”。五花八门的答案里，一个帖子吸引了他——“自制简易长明灯，一杯油照亮漫漫长夜”。
他粗略看了看。“生米…固定灯芯…花生油…点燃…”他念着帖子里的关键词，“听起来不难。”
材料家里都有。他起身，借着手机光走到厨房。拿出一个普通玻璃杯，舀了半杯生米。扯了张纸巾，仔细卷成实心纸卷，用力插进米里。然后打开花生油桶，缓缓倒入杯中，油脂淹没米粒，浸润纸卷。
他拿着这杯油回到客厅茶几旁，用打火机凑近纸卷顶端。
“噗——”一声轻响，火焰燃起。火苗跳动几下，稳定下来。一股花生油加热后的香气散开。
“成了。”他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继续刷手机。
时间慢慢过去。
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向那盏灯。火光稳定得有些过分。轮廓清晰，纹丝不动。
“这火苗…怎么一点都不晃？”他低声嘀咕，凑近了些。影子投在墙上，边缘清晰得像是刻上去的。
他摇摇头，继续看手机。但注意力难以集中。文字变得难以理解，视频也看不进去。
于是他瞥了一眼手机时间，22:17。
“不对啊，”他皱眉，“感觉过了好久，怎么才这点时间？”他重启手机，时间依旧。
“错觉吗？”他喃喃自语，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他又看向油灯。杯子里的油，液面似乎没怎么下降。
“烧了这么久，油怎么没少？”他伸出手指，想碰碰杯壁试试温度，又缩了回来。
他盯着那凝固的火苗，核心处纸卷的颜色深得发黑。
“长明灯…”他想起帖子标题，“那是给死人点的…”
寒意爬上脊背。他死死盯着那火苗，盯着墙上沉重的阴影。
“得灭了它。”他声音干涩。
他深吸一口气，凑近火焰，鼓起腮帮子。
“呼——”
他用力吹出一口气。
火焰猛地晃动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稳定，连一丝摇曳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口气吹在了石头上。
陈默愣住了，眼睛瞪大了。
“不可能…”他失声道，又连续用力吹了几口气。“呼！呼！”
火焰依旧稳固地燃烧着，橙黄色的光晕没有丝毫变化。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伸出手，想要直接用手捏灭那纸卷，但在离火焰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一股异样的灼热感传来，不是火焰应有的温度，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热。
他猛地缩回手。
“怎么回事？”他对着空气发问，声音带着颤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环顾四周，黑暗似乎更浓了。
“油没少…火吹不灭…时间变慢了…”他语无伦次地列举着异常，“它在烧什么？它到底在烧什么？”
他感到一阵恐慌，抓起手机，想再看看那个帖子。信号格空空如也。彻底没信号了。
“妈的！”他咒骂一声，烦躁地站起身，在茶几旁来回踱步。
“得想办法…想办法弄灭它…”他停下来，盯着杯子，“把油倒了？或者把米弄出来？”
他再次靠近，伸手想去拿杯子。手指刚触碰到微凉的玻璃杯壁，那凝固的火苗突然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陈默动作一僵，手停在半空。
他死死盯着火苗，它又恢复了绝对的静止。
是错觉吗？
他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鼓。他慢慢继续动作，握住了杯身。
就在他准备拿起杯子的瞬间——
“咝……”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声音，从火焰核心处传来。
陈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松开了手，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谁？！”他厉声喝道，声音在房间里空洞地回响。
没有任何回应。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不是幻听！他清楚地听到了！
“什么东西…在那里面？”他恐惧地看着那跳动的火苗，此刻那稳定的光芒在他眼里变得无比诡异。
他不敢再轻易去碰那杯子了。
他跌坐回沙发，双手插入头发里，感到一阵无力感和深深的恐惧。
“我就不该弄这玩意儿…”他懊悔地低语。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者根本没有流逝。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墙上的影子有些不对劲。他自己的影子还好，但旁边那个柜子的影子，轮廓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仔细看去。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他安慰自己，但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眼角余光似乎总是捕捉到那些影子不自然的蠕动。
“够了！”他猛地站起，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我不能就这么等着！”
他冲向厨房，摸索着找到一捆保鲜膜。他打算用保鲜膜整个罩住杯子，隔绝空气。
他拿着保鲜膜回到客厅，深吸一口气，一步步靠近茶几。
火焰依旧稳定。
他展开保鲜膜，动作迅速地向杯子罩去。
就在保鲜膜即将覆盖杯口的刹那——
“咝咝…”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一些，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情绪？
与此同时，陈默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他的手一下，保鲜膜脱手飞出，飘落在地。
他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盏灯，脸上血色尽失。
“它…它不让我碰…”他声音发颤，一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绝望开始蔓延。
他看着那盏占据客厅中心的油灯，那稳定、诡异的光源。它窃取了时间，它吹不灭，它抗拒破坏，它甚至可能…有某种意识。
“怎么办…”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到底该怎么办…”
黑暗中，只有那盏灯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
“水…对，用水泼灭它！”
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卫生间。接了一盆水，端着重返客厅。
他双臂发力，将一整盆水朝着茶几上的油灯泼去！
“哗啦——”
水花四溅，打湿了茶几、地板。
然而，那盏油灯，连同那凝固的火苗，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水和油泾渭分明，火焰甚至没有沾染一丝水汽，依旧稳定地燃烧着，仿佛刚才那盆水只是幻影。
陈默僵在原地，盆子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没用的…”他喃喃道，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
他怔怔地看着那火焰，意识开始有些模糊。那光芒似乎带着一种催眠的力量。
“你在烧什么…”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告诉我…你在烧什么…”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火焰核心那深黑色的纸卷，颜色又深了几分。
“时间…”一个细微、缥缈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我在烧…你的时间…”
陈默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谁在说话？！”他惊恐地四处张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但那个声音…“烧你的时间”…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似乎…干燥了一点？皱纹…是不是多了几条？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找到手机，用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
屏幕里，是一张疲惫、惊恐，但…似乎确实苍老了一些的脸庞。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头发也仿佛失去了些光泽。
“不…不！”他绝望地嘶吼起来，“把时间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他发疯似的再次冲向那盏灯，不顾一切地伸手想要抓起它砸碎。
这一次，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凝固的火焰，握住了滚烫的玻璃杯壁。
预想中的灼烧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寒冰。同时，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感到生命力正顺着接触点飞速流逝。
他惊骇地想松手，却发现手指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无法挣脱。
“放开我！”他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拽。
“噗——”
一声轻响，像是塞子被拔掉。
他终于挣脱了，向后摔倒，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玻璃杯。杯中的油晃动着，但火焰…依然附着在纸卷上，悬空燃烧着，没有熄灭！
而原本放置杯子的茶几上，那些浸透了油的米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干瘪、碳化，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烬。
陈默呆呆地看着手中杯子里依旧燃烧的火焰，又看看茶几上那撮灰烬。
他终于明白“燃料”是什么了。
不仅仅是油。
是时间。是他的生命力。
那火焰，脱离了米的固定，依旧在燃烧。
它悬浮在杯口之上，稳定得令人绝望。
陈默看着那朵悬浮的、窃取他时间的火焰，发出一声崩溃的哀嚎。
就在这时，悬浮的火焰轻轻摇曳了一下，不再是完全的凝固，仿佛带着一丝…嘲弄。
然后，它开始缓慢地朝着陈默的方向飘了过来。
陈默瞳孔猛缩，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再次抵住墙壁，无路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