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上回说到,李秀凝公主代皇上接见霍青等人,赞叹过罗兰的美貌,安抚了老将军马原的心情,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霍青的身上。霍青,一个英气逼人、杀气内敛的帅哥,犹如从小说里跳出来的男主角,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他具备了一个少女梦中情人的一切优点,令李秀凝为之心动,遂提出要推荐他去上军校。对别人而言,这机会千金难买,却被霍青拒绝。马原震惊之下,连忙跪倒行礼,连连自责;罗兰感动之余,也赶紧温言解释,为霍青打圆场。李秀凝用温和从容处理了此事,但这件事情,真的到此结束了吗?
送走三人,梁吉疾步朝书房而去,此时已近傍晚,以公主的习惯,应该会在书房用餐之后,继续秉烛夜读;
他很想见到公主,既是为了向其复命,也想与公主谈谈。
这一次梁吉猜错了,到了书房,空无一人,他心中奇怪:
公主向来学习刻苦、用功读书,此时若不在书房,又能去哪里了呢?
梁吉定睛观察,发现书桌上少了一样东西:唐剑。
顿时心下了然,公主定是去习武场练剑了。
以往公主都是白天习武,晚上练剑,还是第一次。
李秀凝公主不嗜奢华,习武场也建得极为简朴:
四周古柏森森、高耸入云;
中有一台,为比武台,巨石所建,凿得平整;
两侧为兵器架,长短兵刃,陈列其上。
已是傍晚时分,然初夏之时白天渐长,天色明朗。
刚入习武场,梁吉便听得兵刃破风之声,抬眼望去,只见李秀凝身着白色劲装,手持唐剑,挥舞开来,剑光闪闪,寒气逼人,迅如闪电,招招狠辣。
与男子相比,女子先天力量较弱,故其剑法,讲究以柔克刚、防御严谨,先求自保,再寻机伤敌;
防守之时,要沉稳厚重,不动如山;反击之时,需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可李秀凝公主是个另类,剑法更似男子,刚猛凶狠、凌厉异常。
梁吉来到比武台上,静静旁观,看了片刻,心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长公主的剑法进步不小,除了威猛凶悍之外,招法愈加沉稳老道;
看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长公主一直坚持练剑,从未松懈,如此自律刻苦,实属难得。
正思考之间,忽见刀光一闪,一把唐横刀飞了过来,梁吉反应迅速,避开刀锋,攥住刀把。
紧随而来,是一声脆生生的娇叱:“看剑!”
李秀凝一个箭步冲到近前,双手挥剑,朝梁吉劈下!
剑锋破空而来,随声而至,迎面而来;
都说刀法沉猛、剑走轻灵,可到了李秀凝这里,剑招生生使出了刀法的刚猛。
梁吉猝然接招,却不慌不忙,双手紧握刀把,待剑锋劈下之时,向左移开一步,身形一扭,以刀背磕开剑刃;
随即迅速疾步上前,顺势朝李秀凝横扫而去。
岂知李秀凝劈下一剑,看似凶狠,实为虚招;
梁吉刚做反击,她身形一扭,从梁吉身侧一翻而过,剑光一闪,直朝梁吉右腿扫去。
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中招;
然梁吉自幼与公主一起习练剑法,常在一起实战,素知李秀凝剑法虚虚实实、难辨真伪,每次应对都不敢把招式用老,免得没有应对余地。
故梁吉身形已出,却未尽全力,见公主有变,遂见招拆招,将唐横刀往地上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似大鹏展翅,如雄鹰高飞,俯冲下来,直朝公主刺去。
借下落之势,梁吉这一刀气势非凡,李秀凝全身皆笼罩其下,避无可避,无论怎样闪躲,都似乎无法避开。
李秀凝不闪不避,迎锋而上,举起唐剑,人似一道长虹,亦朝梁吉刺去。
一声脆响,刀剑相撞,风起叶落,天地无声……
半截剑刃,横向飞出,刺入比武场木桩之中;
李秀凝手持断剑,回头凝视梁吉,一时无言,难道她输了吗?
梁吉凝视李秀凝,亦是无声,凉风袭来,卷起了耳边乱发,鬓角头发,已被削断。
论兵刃硬度,刀远比剑要坚硬,故刀走刚猛、剑走轻灵。
李秀凝并非不知,但还是选择了兵行险着、以硬碰硬。
一刀一剑,交锋之时,果然剑不敌刀,拦腰折断;
但李秀凝,亦把握住了这宝贵瞬间,贴身而上,借错身之时,以手中半截断剑,削断了梁吉头发。
梁吉心里明白,这是比武切磋,不是生死实战,故公主手下留情,不然早已命丧剑下;
他点了点头,毫无表情:“我输了。”
李秀凝没有理睬梁吉,静静凝视手中半截断剑,久久没有说话。
天边日晚,清风徐然,夜色微凉,万籁俱寂。
李秀凝伫立不动,任由凉风,吹动缭乱发丝,掀起衣袂飘飘,却毫无得胜喜悦之情,难掩一脸黯然之色;
沉默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将手中断剑狠狠掷出,摔在地上,与石板相撞,火星四溅,发出一连串鸣响,翻转滚落到比武场下……
梁吉见她如此烦心,已然猜到与霍青有关,欲开口抚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与公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早已把她当做心中恋人,敬她爱她,似盈盈仙子,如今见她为别的男人黯然神伤,自己亦感凄苦。
心中感伤,梁吉一声长叹,双目湿润,泪滴盈眶。
闻听梁吉叹息,李秀凝抬起双眸,二人默然对视,一时寂然无声……
李秀凝始终一言不发,梁吉自然也不敢说话,沉闷压抑的气氛,从习武场一直延续到书房;
侍女早已将温水备好,李秀凝清洗完毕之后,令其他人全都退出,独留她和梁吉二人在书房。
借着烛火,李秀凝公主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
烛光是优秀的化妆师,将她本就秀丽的面容,装点得愈加温润朦胧、美丽恬静。
李秀凝呆呆望着镜中美人,修长白嫩的玉手,轻轻抚上娇嫩的脸颊,感受着肌肤的吹弹欲破、滑腻如酥,一时顾影自怜、黯然神伤。
梁吉见她如此,有心想上前抚慰,但还是控制住了心中强烈的冲动,静静待在一旁,继续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愈加怜惜。
李秀凝深吸口气,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将镜子背面朝上,慢慢翻倒,转过身来,打破沉默:
“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处罚你的好朋友啊?”
她的声音清亮,语调沉稳,显然已从情绪中摆脱出来,恢复了往日平静。
梁吉见她恢复了镇静,很是高兴: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一点,不过,想到长公主处事向来极有分寸,就不再担心了。”
李秀凝微微颔首,站起身来,于书房中慢慢踱着步子:
“这世上有三种人:
有的人,可以用钱来收买,这种人也就不值钱。
有的人,可以用官来收买,此等人也就不堪重用。
有一种人,财富不能动其心,爵禄不能撼其志,生死不能改其行,你只能用情义来买他;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
梁吉点了点头,以示认同:“妹妹,所言极是,那你觉得霍青是何等样人呢?”
李秀凝顿了顿,轻轻一笑:“霍青乃是忠诚、明德、勇傲之人。”
“奥?”梁吉不禁问道,“如此褒奖,岂非太过?”
李秀凝蹙了蹙蛾眉:
“非也,绝非过誉。
霍青对罗兰,用情专一、至死不渝,是其忠也;
对誓言,千金一诺、言出必行,是其诚也;
对功利,视如草芥、弃若敝屣,是其明也;
对朋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其德也;
对敌人,单刀赴会、以寡敌众,是其勇也;
对我……对权贵,宁折不弯、威武不屈,是其傲也。
以此论之,岂不是忠诚、明德、勇傲之人?”
梁吉哈哈一笑:“妹妹的知人之明,我心悦诚服啊,看来,你是一定要将霍青,收为己用了。”
“不错,”李秀凝停止踱步,面色谨然,“人才难得,今释弗取,后必悔之。”
梁吉笑道:“不须妹妹费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李秀凝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随即恢复了小女生的活泼:
“那小妹,就静候哥哥佳音了。”
梁吉给霍青、罗兰安排的住处很不错:天号头房。
有朋友可能会问了,什么叫天号头房啊?
与今天宾馆的豪华间、标准间相似,古代客房亦有档次分类:
豪华间叫头房,多为出差官员居住,故又称:官房;
标准间、普通间,叫地号稍房、陋室;
多人间则被称为人号通铺、大铺。
房间的等级,由高到低,分别是:天号、地号、人号、柴房和马圈。
考虑到霍青、罗兰不喜奢华,给他俩安排的这一间,室无纤尘,几净窗明,颇为雅静。
住得不错,吃得很好,但从公主府回来,霍青就心情不好;
虽说李秀凝并未与他计较,但再怎么说,也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金枝玉叶;
绝不是他和罗兰——这等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
霍青心说: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如赶紧和罗兰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有道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霍青心中烦闷,罗兰却丝毫不见愁色,拉着他到处乱逛,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霍青一脑门子官司,哪有心思逛街游玩,但架不住罗兰撒娇卖嗲;
你别看罗兰性格强势、争强好胜,一旦撒起娇来,霍青还真扛不住,只得低眉顺眼、老老实实陪同。
逛街之时,霍青有心想说说今日之事,但罗兰明显心不在焉,完全沉浸其中、乐不思蜀。
霍青见她开心,也不忍心坏她心情:
人生在世,苦多乐少,难得她玩得高兴,就别拿不愉快的事情烦她了。
这一逛,从傍晚一直到灯火阑珊,霍青腿肚子差点儿转筋。
论武功,十个罗兰捆一块儿,在霍青手里,走不了一个回合;
可要是比逛街,一百个霍青捆一块儿,到罗兰跟前,也得甘拜下风。
眼见天色渐黑,霍青以为到了晚上,就该家家关门,店铺打烊,路人绝迹,唯有逻卒。
可没承想,到了晚上,龙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街上,人来车往,生意兴隆,可谓是:
“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xiǎng)腊等铺。
盖经纪市井之家,往往多于店舍,旋买见成饮食,此为快便耳。”
(《梦粱录》·宋·吴自牧)
霍青心中叫苦连天,可罗兰还不准他发牢骚。
累,不能说;辛苦,不敢道。
稍稍有点不耐烦,罗兰这家法立马就来了;
她倒不让你跪洗衣板,不朝你吼,也不打你,而是满脸楚楚可怜、委屈巴巴……
这招要是遇上脸皮厚的,或许也不顶事儿,可架不住霍青脸皮儿薄;
一看她这副样子,霍青立马心软,赶紧痛心疾首、重新做人,抬起酸软的双腿,接着陪吧。
再到后来,霍青也记不得都去了什么店,买了什么东西,感觉意识都有点模糊了,甭管罗兰问他什么,就一句话:
“很好,多少钱?”
罗兰存心逗他:“霍青,你真不错啊。”
这哥们真累到家了,想都没想,还是那句:“好啊,多少钱?”
罗兰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朝他头顶捶了一拳:“你真是头猪……”
闹归闹,笑归笑,见霍青累成这样儿,罗兰也于心不忍,这才善心大发,和他回客栈。
霍青一听能回去了,如蒙大赦,立马来了精神,当场就是一个后空翻,引得周围人啧啧称奇、鼓掌叫好。
他朝众人连连作揖,满足点小小虚荣心,回头一看,罗兰抱着双臂,一脸坏笑:
“呦呵,看来你一点也不累啊,还有劲儿翻跟头。
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个地方,得去看看……”
霍青当场就哭了:“我错了行不行啊……”
好歹回了客房,霍青一是累、二是饿了,想先去吃饭,可罗兰不干,说逛街逛得全身是汗,先得去洗澡。
两人没法达成共识,这回罗兰没和他较劲,自回房去洗澡,让霍青去吃饭;
霍青又累又饿,点了一个火锅,两份火腿,要了十个馒头。
有朋友又要说了,不对啊,古代有火腿和火锅吗?你别这么穿越好不?
和您实话实说,这两道菜,古代还真有:
关于火腿的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间,一代文豪苏东坡在《格物粗谈·饮食》有以下记载:
“火腿,用猪胰二个同煮,油尽去。
藏火腿于谷内,数十年不油,一云谷糠。”
关于“火腿”名字的由来,还有个民间传说:
抗金名将宗泽,有一次从老家浙江义乌,带回了几块咸肉,献给宋高宗赵构品尝。
赵构先是一看,肉色鲜红;再一尝味道鲜美;一高兴,就给这咸肉起了个名字:“火腿”。
从此,这名字便沿用至今。
说完火腿,咱们再来讲讲火锅:
关于火锅的文字记载,最早也是在宋代。
宋人林洪在《山家清供》中写道:
“师云: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活之。
以风炉安桌上,用水半铫(diào),候汤响一杯后,各分以箸(zhù),令自夹入汤摆熟,啖(dàn)之,乃随意各以汁供。”
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这吃法不是炖火锅或煮火锅,而是“涮火锅”。
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对这种吃的方式,就直接叫:“涮火锅”。
但文人就不同了,即便是吃,也得弄出点风雅来,故林洪依据“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诗句,把涮火锅称为 “拨霞供”。
文人在吃上的风雅,远不止“拔霞供”一件,就说“木樨肉”吧,这是很多酒店的常见菜;
可很多酒店的菜单写的却是“苜蓿肉”或者“木须肉”,都是错的。
“木樨”是什么呢?是菊花的别称。
朋友们可能要迷糊了,这和菊花有什么关系啊?
的确没关系,明明就是用鸡蛋炒土豆丝、肉丝,直白地说,就是:蛋炒肉。
老百姓这样说可以啊,可文人就不喜欢了,觉得不文雅,不斯文,那怎么办呢?
文人就觉得吧,鸡蛋炒熟了,有点像盛开的菊花,故以木樨称之,于是蛋炒肉,就成了木樨肉了。
当然了,幸好没叫“菊花肉”……
好了,一扯就远了,闲话少叙,书归正传:
霍青是真饿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把点的饭菜全都鲸吞下肚;
等他吃完了,也没见罗兰来找他,心说:奇怪啊,她怎么不来吃饭啊。
罗兰向来晚上吃得很少,美其名曰“努力减肥”;
每次这么说,霍青看着她凹凸有致、修长火辣的身材,心说:你这身材还减肥的话,那胖人就都别活了。
身为男生,他是真理解不了,女生们对减肥的热情。
久等不来,霍青猜测,可能是罗兰洗完澡之后,有些困倦,已经睡了。
霍青为人细腻体贴,心说:
逛了这么久,她一点东西没吃,即便是睡着了,到了半夜也得被饿醒了;
我还是把饭给她带回去吧,等她醒了的时候,也好有东西吃。
打定主意,霍青点了几道素菜,让店家用荷叶打了包,提着回房间找罗兰。
到了门口,抬手敲门,门没有关严,轻轻一碰就开了,霍青一愣,连忙走进房间;
红润灯火之下,沐浴之后的罗兰,安然坐在床上,犹如一株盛开的娇艳玫瑰,如花似玉、千娇百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霍青也是凡夫俗子,仔细一看,见罗兰亭亭玉立、美丽动人,心中怦怦乱跳起来。
美人出浴,雨打芭蕉,罗兰本就美艳绝伦,沐浴之后,未着脂粉、素面朝天,却愈加玉貌花容、婀娜多姿;
她除去了长裙,只穿一件贴身睡裙,薄如蝉翼、透如轻纱,性感裸体时隐时现、诱惑动人。
见霍青进来,罗兰嫣然一笑:“你回来了。”
她声音略带沙哑,再稍稍压低嗓音,愈加温柔玉润、充满诱惑,令人沉醉。
霍青正逢青春猖獗之时,他与罗兰,一个英风俊朗,一个美丽娇艳,自瑞茨酒店初成好事之后,愈加耳鬓厮磨、缠绵缱绻;
一路以来,几乎天天,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波浪,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
霍青将手中饭食,放在桌上,慢慢走去,步子不快,目光却火一般灼烫。
罗兰凝视于他,随着步步而近,本是主动勾引,现在却羞涩紧张起来;
她默默低头,轻声叫道:“霍青……”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霍青已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吻上了她的娇唇;
紧贴的胸口,均能感觉到彼此心脏剧跳……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停了下来,朦胧灯火,映照着两个白皙的裸体,汗滴犹如清晨朝露,晶莹剔透。
若是以往,罗兰会用纤长玉手,慢慢游走霍青的肌肤,若即若离、轻盈俏皮。
可今天,罗兰紧贴霍青的怀抱,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口,轻轻颤抖。
“你哭了?”霍青连忙为她擦拭泪水,“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
“不……”罗兰摇了摇头,强忍住泪水,亦克制住内心撕裂般痛楚,“明天……明天,我就要回大使馆了。”
霍青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行!”
罗兰强抑制住内心痛苦:“你听我说……”
“说什么也不行!”霍青急了,“开什么玩笑了,回大使馆?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紧紧抱住罗兰:“你不能回去,绝对不行!”
霍青的拥抱极为有力,犹如溺水之人紧紧抱住救援者,仿佛一松手,罗兰就会消失一样。
罗兰被他抱得太紧,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却也感觉到巨大的幸福,怜惜地抚摸着霍青头发,犹如母亲抚摸任性的孩子:
“你冷静点,霍青,我必须回去。”
“不行!”霍青执着抱紧罗兰,“我很冷静,我非常冷静,所以你不能回去,我不准你回去。”
两人虽未举行婚礼,但罗兰已坚定地将霍青看做了丈夫;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丈夫,罗兰为他的痴情所感动,想要落泪;
可又被他孩子气的表现,逗得想笑;一时百感交集。
平时二人相处,罗兰喜欢争个上风,霍青也处处让着她;
可罗兰心中,既把霍青当作丈夫,爱他、欺负他、向他撒娇;
也会把他当做小弟弟一样,疼他、照顾他。
“好了好了,别耍孩子气了,”罗兰先镇静下来,原本应该是霍青来安慰她,现在反倒成了她来安慰霍青,一时哭笑不得,“听我说……”
“我不……”霍青刚想抗议。
“听我说,”罗兰表情严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你不愿意我回去……”
“当然了……”霍青又想说话,却被罗兰眼神制止。
罗兰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听我的,我回大使馆,你乖乖去上军校。”
“这怎么可以?”霍青又急了,罗兰欲再按住他的嘴,这次失败了,霍青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梁吉和你说什么了?”
“别搭理他们,什么长公主、梁吉,还有……,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棋子而已,随时可以被牺牲掉。”
霍青一边说,一边气呼呼来回踱着步,走得急了,没看路,被椅子绊了一下,气坏了,朝那无辜的椅子就是一脚。
那椅子好歹也是红木打造,结实耐用,但怎经得住霍青满是怒气的一脚,直接飞出去,撞在墙上,哗啦一声,全身散架,立马还原成一堆木头。
罗兰满是心疼看着他,在她眼中,霍青还是一个大男孩:
有时处事稳妥、思维缜密,呈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有时又感情用事、冲动任性,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罗兰不得不感叹,女人对男人的期待,真是矛盾:
既期待男人成熟老到,能够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从而使自己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又期待男人直白单纯,能够对自己用情专一、痴情不改,从而能得到一份永恒的爱情。
可惜,前者或许能事业成功,却往往欲求不满;
后者或许痴情不悔,却往往单纯冲动,难堪大事。
罗兰叹了口气,拉着霍青的手,回到床边,她坐上霍青大腿,于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好了,别生气了,乖,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决心和我一起归隐,这也是我当初提出来的。
可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觉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再被威尔·多勒控制,去哪里都行,怎样都可以。”
“现在也一样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行。”霍青抱起罗兰,让她坐在床边,起身就要去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走,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
这位敢情还是个实干派,罗兰哭笑不得:
以梁吉之精明,岂能不派人监视咱俩;
更何况,经历过如此高调的入城仪式之后,我们早已经被蓝鹰间谍盯上了。
从离开公主府,罗兰一直拖着霍青逛街,整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始终盯着他们;
对手明显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配合娴熟的跟踪小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能看清她和霍青的踪迹,又竭力避免引起他俩的注意;
为防止被发现,每到一个新的街口,他们还会立刻换人跟踪。
对手到底是什么人?是赤龙人?还是蓝鹰人?
罗兰暂时不得而知,但她很清楚,这个客栈外面,已到处布满了眼睛,紧紧盯着他俩,霍青所谓的“神不知鬼不觉”,纯属痴人说梦。
罗兰拉住他,压低了声音:
“你先别急,听我说,从咱们入城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无论是梁吉派来的人,还是军情局的人,都在外面盯着呢,咱们根本走不了。”
“这有什么,”霍青冷冷一笑,眼中闪出了杀气,“我倒想看看,谁敢挡我们的路,谁挡我杀谁。”
罗兰苦笑一下,摇摇头:
“好,霍青,我知道你武功厉害。
可你想过没有,这里是龙城,一旦动起手来,你一个人能打多少人?一百人?一千人?还是一万人?
拱卫龙城的金龙军团,有十万人之众,你武功再厉害,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吗?”
“我……”霍青没话了,以一人之力,挑战训练有素的万人部队,除非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他叹了口气,整个人蔫儿了,耷拉着脑袋,坐到罗兰旁边,想接受现实,又有些不甘心:
“十万人的军队,要集结也是需要时间的,没等他们集结完毕,咱们就跑远了。”
罗兰见他如此,心知他是心服嘴不服,遂伸出双臂揽着他的脖子:
“好,就算我们能顺利逃出龙城吧,可是背后会有多少人跟踪我们呢?”
她轻轻吻了下霍青的脸颊:
“如果他们发现你武功很厉害,就不会和你正面交手了。
你武功再厉害,也得吃饭喝水吧,他们会选择在你的饭里、水里下毒;
你需要睡觉吧,他们就会不断使用各种暗器、机关、陷阱来偷袭你;
即便伤不了你,也可以让你没法休息,使你的神经永远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如此下去,你就是再厉害,迟早也会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到那时,不用他们抓你,你自己就会崩溃。”
霍青点了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对此深有体会。
见他冷静下来,罗兰趁热打铁:
“就算是我们能逃出龙城,也顺利摆脱了追踪,龙鹰大陆就这么大地方,只有两个国家,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霍青一时语塞,万般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让你这么一说,看来,我们别无选择了。”
罗兰心中不甘,却只能接受现实:
“现在的我们,的确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因为你我,都不过是小人物,是别人眼中的棋子而已。”
霍青重重呼出了口气:
被别人当做棋子,命运总被攥在别人手中,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实在是受够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
这棋子,不是你不想当,就可以不当的。
游戏规则,从一开始就已经制定好了,你愿意当,得当;不愿意当,也得当;做不做棋子,根本由不得你自己。
霍青沉默片刻,抬起头来:
“难道,我们注定不能从这场游戏中脱身吗?
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别人来操控我们的命运?”
“想操控自己的命运,只有一个办法,”罗兰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转过身来,一脸冷峻,声音低沉,“往上爬。”
“往上爬?”
“对!往上爬,”罗兰来到霍青面前,将他从床上拉起,面对面站立,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武功,而是权力。
你爬的位置越高,掌握的权力越大,就越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使别人成为你的棋子。”
“可……”霍青犹豫了一下。
从马原的身上,他已然感觉到,追逐权力,注定会是一条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黑色之路。
霍青凝视罗兰,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感受她肌肤的光洁润滑,心说:
如果爬上去的代价,是牺牲你呢?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霍青不寒而栗,他全身颤抖了一下,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头脑中驱赶出去。
罗兰还以为他在为自己担心,遂用手捧着他的脸,轻吻了下他的嘴唇:
“你不用为我担心,威尔·多勒死了,‘屠夫’扎拉里·泰瑞也死了,第六突击队全军覆没,至于李真,他和死了也差不多。
你看,对我有威胁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即便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她俏皮地刮了一下霍青的鼻子:
“你忘了吗?做间谍,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个老板,继续潜伏而已。”
罗兰没有明说,霍青也能猜出来,她的新老板肯定是梁吉。
霍青不知道马原是否知晓此事,但不难猜出他的态度:
连马原自己都要依附李秀凝公主,即便知道,也未必会反对;就算反对,也没用。
霍青只能安慰自己:
既然要将我揽入麾下,那为了更好地掌控和安抚我,梁吉应该会用尽办法,保证罗兰的安全。
霍青彻底想明白了:
为了罗兰的安全,为了能够爬上权力的巅峰,为了能够完成将军的梦想,除了投靠李秀凝公主,已别无选择。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去上军校。”
霍青将罗兰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轻吻着她的秀发:
“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情况不对,马上撤退。
而且,你一定要想方设法通知我,相信我,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危险,无论敌人有多么可怕,我都一定会去救你。”
他凝视罗兰:
“你是我最挚爱的人,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如果失去了你,我自己活在世上,毫无意义。”
罗兰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当然相信你啊,你已经为我舍生忘死一次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抱紧了霍青,将丰满胸脯紧紧贴上他宽阔的胸膛:“放心吧,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会有事。”
罗兰的声音慢慢变低,嘴唇几乎贴上了霍青的耳朵;
她吐气如兰,喷到他敏感的耳垂上,身体完全贴了上来,犹如跳舞一样,小腹慢慢在他最敏感的部位上蹭磨。
怀中美人如玉、情欲迸发,霍青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每一下异常清晰地在耳边回响,他清醒地明白这心跳的真正原因:
其中有对成就将军梦想的渴望,也有对未知未来的期待和紧张。
但最重要的,是潜藏于心底中,那最深深的忧虑:
明天,一切都将翻开新的一页;
当迈出这一步时,我会变成怎样的人?
是和现在一样,还拥有着坚定的底线和原则?
还是背离本心,最终变成一个追名逐利的冷血机器?
霍青一再压制、驱赶,但那个问题好似一个魔咒一般,再次浮上水面,犹如被饱蘸墨汁的毛笔,以浓墨重彩的笔调,将每一个字都清楚写在眼前:
罗兰,如果为了胜利、为了成功,要牺牲掉你,我该怎么办?
恐惧、担忧在霍青心中迅速集结,令他感觉到无比痛苦,他难以忍受心中挣扎,几乎要开口将一切告知罗兰……
就在此时,罗兰吻住了他的嘴唇,她的吻奔放、炽热,霍青回应着她,却因为心中纠结,迟迟难以进入状态。
霍青犹豫彷徨,凝视眼前尤物,美丽娇艳的面孔,高耸丰满的乳房,纤纤一握的细腰,珠圆玉润的翘臀,修长笔直的双腿;
最令他心颤,是那双深蓝色的双眸,犹如静谧清澈的湖泊,又似晶莹剔透的宝石。
在这双纯净的眼睛面前,一切丑恶和肮脏,都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霍青的心不再狂跳,终于安静下来,他找到了答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罗兰,我……”霍青还想说什么。
罗兰再次吻住他的嘴唇,不知是否因为他之前的迟钝,使她有些不满,这一次她的嘴唇迅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什么也不要说了,如果只剩一夜春宵,我们应该享尽欢愉,霍青,我相信你,我永远爱你。”
“罗兰,我爱你,永远爱你。”霍青抱紧了罗兰,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吻上了她的嘴唇……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聚散苦匆匆,此恨难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分离,永远是伤感的。
本以为可以“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可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论情愿与否,身为棋子的霍青、罗兰终归还是踏上了别人要求的道路,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待着他们?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五十一章《示之以人为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