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宇的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悬在病榻缠绵的妻子身上,另一半则被北京的工作死死钉住。他陷入两难,却别无选择。照顾了龚艺韦三天后,在第四天凌晨四点,他必须启程返京。夜色浓稠如墨,寒冬的凌晨透着刺骨的凄凉。他背起沉重的电脑包,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妻子,俯身在她依旧微微发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那温度烫得他心尖一颤。家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的温暖。他独自步入冰冷的、寂静无声的楼道,每一步都像踩在绵软的沙地上,使不上劲。这条路,通向责任,却也远离了牵挂。他望着远处尚未苏醒的城市轮廓,心中默念:日子还长,盼退休又怕空虚,只能顺其自然。会好起来的,他必须这样相信。
当龚艺韦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阳光已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束。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她试着起身,四肢百骸却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挪动分毫都异常艰难。平日轻而易举的煮个鸡蛋,此刻竟成了无法完成的奢望。生病,让她前所未有地渴望健康时那份被忽略的轻盈与活力。挣扎着用微波炉热了杯牛奶,勉强啃了几口干涩的面包,味同嚼蜡。胃里翻腾着不适,但空腹吃药更不行。瞥了一眼手机,没有工作信息轰炸,这难得的清静反而让她更觉虚弱。她放弃了挣扎,重新将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铺,像一叶疲惫归港的小舟。
病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龚艺韦意外地感受到一种扭曲的“轻松”。无需精心描画妆容,无需费神搭配衣衫,更无需调动大脑去应付纷繁复杂的人际与工作。只需要安静地躺着,唯一的目标就是等待身体复原。这种纯粹的、近乎原始的休憩状态,竟成了她多年来未曾品尝过的“幸福”。
回想这几日,是记忆中休息最“长”的一次——算上周末,已是第六天。张靖宇忙前忙后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笨拙却努力地做饭、洗衣,在医院里挂号、排队、取药……她被动地享受着这份迟来的、带着焦灼的关怀。然而,凝视他背影时,龚艺韦心头涌起的是尖锐的刺痛。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已被经年累月的生活重担压弯了脊梁,刻上了无情的风霜。一股浓烈的、带着酸楚的愧疚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把自己和他,都拖进了怎样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濡湿了枕畔。
就在泪水模糊视线之际,手机屏幕亮起,是张靖宇的视频请求。龚艺韦慌忙抹去泪痕,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喉咙,按下接听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老公,你到单位了?吃早饭没?你出门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婆,早到了,怕堵车四点就出发了。”屏幕那头的张靖宇,背景是办公室的格子间,脸上写满疲惫与担忧,“你好点了没?吃药了么?”关切几乎要溢出屏幕。
“吃过早餐吃完药才上床的,你放心吧,好多了,还有点烧,但浑身没那么疼了。”龚艺韦强打起精神,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早上走摸你头还烫着呢……好好休息,中午点个外卖,点自己最想吃的。”张靖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说“别减肥了,身体要紧”,却怕触碰妻子敏感的自尊。
“行,我一会看看想吃什么就点。你踏实上班吧,别担心了,我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龚艺韦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要强的人,”张靖宇的眼神温柔而无奈,“难受时候就给我发微信,看到就回你,陪你聊天。”他不敢承诺秒回,工作的巨浪随时可能将他淹没。
“好哒,亲爱的老公!”龚艺韦心知肚明他的忙碌,若非如此,怎舍得让他离开?
视频挂断,房间里重归寂静。龚艺韦拉开窗帘,推开一点窗缝,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的药味。她裹紧被子重新躺下,只想沉入无梦的黑暗,享受这病痛赐予的、带着苦涩的宁静。
半梦半醒间,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掠过脑海,醒来却只记得一种被无形之物束缚、挣不脱也逃不掉的窒息感。手机屏幕亮着,祝伟上午发来的几条问候静静躺在那里。她看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却收了回来。不是不想回应,而是病中的脆弱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怯意——不愿打扰他工作,不愿让他分心,更不愿……让这份超越边界的情谊,在病榻旁显得过于沉重。与张靖宇通完话后,那份刻意压制的忧伤,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沉甸甸地压着。
一上午在昏沉中流逝。龚艺韦勉强点了一份清粥,配上冰箱里的速冻包子,食不知味地吞咽着,只为给胃里的药片一个落脚的地方。她拿起手机,对着这索然无味的“午餐”拍了一张,手指轻点,几乎同时发送给了两个男人。
给张靖宇的对话框:
[图片]
“老公,中午饭搞定,你也吃完饭休息会吧。不用给我视频了,一会吃完药继续休息,感觉又好了些!别担心。”
给祝伟的对话框:
[图片]
“祝伟,刚才一直迷迷瞪瞪没顾上回消息,谢谢关心!现在感觉好点了,开始吃这煎熬的午饭,待会还得吃药,真不想吃。你中午眯会还是要去打球?” 她刻意加上了后半句,像往常一样自然。两条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发出。而手机那头的祝伟,却感觉等待了一个世纪。看到图片的瞬间,先是心头一松——她肯吃东西了!紧接着,那寡淡的粥和孤零零的包子又狠狠揪紧了他的心。如果此刻她说一句“需要你”,他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冲回去。可她没说,他就只能焦灼地等待。
“眯会呀不打了,”祝伟的回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上午等你消息没回,我以为大哥在家陪你呢。”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唯恐自己的关心成了打扰。紧接着,担忧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消息一条接一条快速跳出:
“还在发烧么?需要人照顾么?”
“中午实在没胃口就少吃点,晚上我回去给你带点,单位食堂今天有不错的素菜!”
“小懒虫,还说什么‘不想回’,是难受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吧?看你这餐桌乱的,早上的碗碟还没收拾?先放着别管了!吃完赶紧躺着去!听话!”龚艺韦看着屏幕上接连蹦出的消息,眼眶微微发热。几年的默契早已刻入骨髓,祝伟的语气、用词,她太熟悉了。他总是这样,把关心包裹在看似随意的叮嘱里,事无巨细,却又无比尊重她的意愿。他懂她的坚强,也看穿她的脆弱。病痛之下,这份“懂”显得尤为珍贵。她确实需要他,需要那份近在咫尺的温暖和依靠,只是理智的藩篱依旧坚固……
她回了一个俏皮的吐舌头表情,随即敲下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还在烧呢,浑身没劲,特别不舒服。身体难受只是一方面,心里……其实很想你能在身边陪陪我的。可我真心不想打扰你工作,打乱你生活节奏。”
紧接着,她给出了一个明确而“甜蜜”的请求,巧妙地将依赖转化成了他能轻松完成的任务:
“晚上别带菜了,嘴里苦得很,吃什么都没味儿。突然特别想吃点甜的……就是我们以前单位楼下那家店的抹茶小蛋糕,再配一杯冰冰的杨枝甘露!辛苦你跑一趟哦!” 她特意点明了店铺和品名,既是怀念,也是将主动权交给他。
祝伟看到回复,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等的就是这份“需要”!他从不惧怕被她“打扰”,他渴望为她付出,尤其是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刻。而龚艺韦总是如此熨帖,总能给他一个恰到好处的、让他倍感价值的“任务”。那句“很想你能陪在身边”,更是让他心潮涌动,从未感觉彼此的心如此贴近。
“收到老板!下班第一时间就去买,抹茶蛋糕配冰杨枝甘露,保证送到!明天周五,我休一天年假,在家陪你!” 他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不再是询问,而是告知。这不仅仅是照顾,更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龚艺韦看着屏幕,仿佛看到阴霾中透进一束光,病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期待着那份能甜到心里的慰藉,更被祝伟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当所温暖。八年的时光,从风华正茂到沉稳内敛,分离的考验没有冲淡情感,反而让彼此在各自的轨道上成长,让这份情谊沉淀得更加醇厚。称呼从过去的嬉闹变得简短庄重,互动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自然流露的需求,他们都变了,变得更好,更懂得如何在现实的夹缝中守护这份珍贵。
“嗯!谢谢你,祝伟。路上开车一定慢点,别着急。我照顾自己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次病来得太凶太突然了。” 她的回复充满了感激与体贴,也带着深深的期待。
就在此时,董玲的消息插了进来,一如既往地简洁直接:
“老公,今天临时加班,晚回。你接韶明韶华放学。”
祝伟早已习惯这种模式化的沟通,迅速回复:
“行,知道了。你忙。我下班去接。” 发完,他立刻拨通了父母的电话,拜托二老先去接孩子,自己晚些过去。
董玲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好。”
生活总是被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推着向前。祝伟熟练地安排着优先级:重要的工作不能耽误,重要的家人需要安顿,而那个病中需要他送一份“甜”的人,则占据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最坚定的位置。这种忙碌,只要心有所向,反而能生出一种踏实的充实感。
下班后,祝伟直奔那家熟悉的甜品店。除了龚艺韦点名要的抹茶蛋糕和杨枝甘露,他还细心地给正在初三冲刺、每晚苦读到深夜的韶明和韶华也挑了些精致的点心。想到两个孩子疲惫的面容,他心头微涩。十年寒窗,谁不苦?现在的汗水,都是为了搏一个更好的未来。他自己匆匆忙忙从单位出来没吃晚饭,便带着打包好的“甜蜜慰藉”,归心似箭地踏上返程。
归途似乎格外漫长。祝伟紧握方向盘,目光焦灼地扫视着前方的车流,恨不得能挤出一条捷径。然而城市的脉搏不会为任何人加速,每一个路口的红灯都像冷酷的计时器。好不容易抵达熟悉的小区,他停好车,拎着东西快步走向龚艺韦居住的单元楼。走到楼下,才猛地顿住脚步——几楼几号?这个他无数次遥望、却从未踏入的门牌号,此刻成了横亘在眼前的现实问题。他们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距离,连彼此的家门都心照不宣地视为禁区。
他立刻拨通了电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艺韦?”
“嗯,祝伟?” 龚艺韦的声音依旧虚弱。
“我到了。在楼下。几零几?我按门铃,你慢慢起来开,千万别着急!” 他语速很快,透着担忧。
“1209。你稍等等哈。”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龚艺韦强撑着下床,病魔抽走了她平日的干练与光彩。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裹在宽松家居服里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她第一次以如此不设防的、近乎狼狈的姿态出现在祝伟面前,心底掠过一丝难言的窘迫。
她其实早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只是忘了告知门牌号这一关键细节。这些年,他们近在咫尺,却像隔着无形的银河。两颗心在克制中煎熬,在牵挂中靠近,那份深沉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世俗的界定,沉淀成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守护。此刻,要打破这道物理的界限,竟让两人都有些无措。
祝伟在楼下耐心等待着,直到听到听筒里传来龚艺韦微喘着说“你按吧”,他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按下了那个在心头幻想过无数次的门铃按钮。预想中的激动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门内,龚艺韦的心跳随着门铃声骤然加速。这份等待的心情,远比过去在路边等他接送时更加复杂难言,充满了期待,也夹杂着病中特有的依赖感。
门开了。
“快进来吧!” 龚艺韦侧身让开。
祝伟踏入这个陌生的空间,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眉头微蹙:
“好些日子没见,你瘦了好多。” 声音里满是心疼。
“咳,就当是减肥的良药了,”龚艺韦试图用玩笑掩饰,“等好了就能多吃点补回来。”
“行,你这保持身材的决心倒是一点没变。”祝伟顺着她的话,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我这病怏怏的,也就你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了。”龚艺韦笑了笑,脱掉厚厚的羽绒服引他到餐厅,“先吃点东西垫垫?你下班肯定也没顾上吃晚饭吧?冰箱里还有些半成品的菜,你简单加热一下就行,很快的。”“好。”祝伟心头一暖。这些年,下班后的晚餐要么在父母家解决,要么在单位食堂或路边摊对付,回家面对董玲,厨房多半是冷灶。龚艺韦家中这带着烟火气的关怀,是他久违的“家”的温度。虽然厨艺不精,加热半成品对他来说还是驾轻就熟。
两人静静地坐在餐桌旁,气氛微妙而温馨。龚艺韦叉起一小块抹茶蛋糕,很自然地递到祝伟嘴边:“尝尝?可惜我现在嘴里苦,吃不出它十分之一的好滋味。”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祝伟瞬间怔住。他看着递到唇边的蛋糕,又抬眸看向龚艺韦苍白却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一股强烈的悸动猛地冲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了龚艺韦拿着叉子的手!他的手劲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龚艺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病中本就无力的手被他紧紧包裹,更显得脆弱不堪。
“怎么啦?”龚艺韦诧异地抬头,撞进他深邃复杂的眼眸里。
“你……”祝伟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太贴心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不由得想起家中那个从不曾如此对待他的妻子,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失落。
龚艺韦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立刻岔开话题,试图化解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氛围:
“哈哈,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可惜我现在吃啥都不香。这预制菜加热一下也还行吧?忙起来的时候,我就靠它们了,比外面油腻的早餐强多了,至少合自己口味。”她说着,放下右手的饮料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祝伟依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他的手背温热,指节分明。龚艺韦看着他,眼神带着病中的迷离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勇敢,轻声问:
“我是不是……从第一天认识你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她故意将主语说错,将内心的叩问,伪装成一个指向他的问题。祝伟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你自己的问题,反过来问我?哈哈……”他笑着,紧绷的手终于放松了些力道,转而自然地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龚艺韦依旧有些发烫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龚艺韦也跟着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哈哈,我刚才说什么了?不对吗?”
“你说‘我是不是从第一天认识你就开始喜欢你了’?”祝伟笑着重复,眼神却带着洞悉的了然。
“哎呀,我想说的是‘你是不是从第一天认识我就开始喜欢我了’!”龚艺韦“懊恼”地纠正,眼底却闪烁着狡黠和释然。僵持的壁垒,终于被这句“口误”悄然打破。有时候,一句说错的话,恰恰是心底最真的声音。两人边吃边聊,病痛带来的阴霾似乎被这难得的轻松氛围驱散了不少。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祝伟看了看时间,起身准备离开去父母家接孩子。龚艺韦跟着走到玄关。就在他换鞋、穿上厚厚羽绒服时,龚艺韦叫住了他。她转身,从玄关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门禁卡和一把钥匙——那是儿子张思诚在家时用的。
“这个给你,”她把钥匙和门禁卡轻轻放进祝伟手心,“省得下次来还得按门铃等我开门,不方便。”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却又如此重大。这意味着她向他完全敞开了自己最私密的空间,意味着那道维持了八年的物理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移除。信任与依赖,无需多言。
祝伟握紧那尚带着她体温的钥匙和门卡,金属的棱角硌在掌心,沉甸甸的。他看着龚艺韦站在门口,坚持要送他出门。她注意到他匆忙间羽绒服的领子窝在里面,帽子也歪歪扭扭。她笑了笑,像个操心的家人,很自然地伸出手:
“你这也不照照镜子。” 她仔细地帮他把领子翻好,又替他整理好羽绒服的帽子,动作轻柔而专注。
这临别的、充满家常烟火气的关怀,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祝伟苦苦维持的克制堤坝。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却依旧细致为他整理衣衫的女人,这个他魂牵梦萦、渴望一生相守却又注定无法拥有的女人,积压了八年的情感洪流轰然决堤!
他猛地转过身,在龚艺韦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个拥抱,承载了太多:是跨越时空的思念,是刻骨铭心的爱恋,是无力改变的痛楚,是此刻只想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本能!龚艺韦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望般力度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晃,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慰藉席卷了她。她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用尽病中残存的所有力气,抬起虚软的手臂,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他宽厚的背脊,并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好了……赶紧走吧,”她的声音闷在他温暖的羽绒服里,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是释然,“一会屋里暖气足,你穿这么厚该出汗了。回去照顾孩子学习吧……不用再过来了,你不是明天休息吗?明天……见。” 她主动结束了这个过于漫长、也过于危险的拥抱,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彼此一点喘息的空间。
祝伟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怀抱。他深深地凝视着龚艺韦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因病痛而略显黯淡却依旧盛满他身影的眼睛。然后,他微微俯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将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吻,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这个吻,像烙印,也像无声的誓言。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冰冷的楼道空气涌入,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也暂时封印了门内门外两颗剧烈跳动、饱含复杂情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