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电话里那句“我相信你可以的”，像一道惊雷，把黄姚劈得外焦里嫩，拿着手机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仿佛瞬间石化，风一吹就能碎成渣。
黄悠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好气地说：“喂！回神了！白老师让你去炸学校啊？表情这么悲壮？”
黄姚缓缓地、机械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声音飘忽：“比炸学校还可怕……她让我……下周末……去音乐沙龙……弹钢琴……”
“噗——哈哈哈哈！”黄悠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飙出来了，“你？去沙龙弹琴？弹《小星星》还是《两只老虎》？白老师这是跟你有多大仇啊？是想让你去公开处刑，顺便荼毒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吗？”
黄姚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差点喷出来。她悲愤地指着黄悠：“你还是不是我亲妹？！我都快愁得原地去世了，你还笑！”
“不然呢？难道陪你一起哭啊？”黄悠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风之絮语》？那曲子虽然不算难，但以你目前这种能把贝斯弹成打击乐、把钢琴弹成砸墙现场的水平，上台表演？我估计台下听众的表情会比你还精彩，集体表演一个‘目瞪口呆’。”
黄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坐在钢琴前，手指僵硬，弹得磕磕绊绊，错音百出，台下观众从最初的期待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可能忍不住捂耳朵……她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行！绝对不行！”黄姚猛地抓住黄悠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妹妹！好妹妹！这次你一定要救我！一周！就一周时间！你必须把我教会！至少……至少让我能完整地、不出错地把那首曲子弹下来！”
黄悠被她摇得头晕，掰开她的爪子，慢悠悠地说：“现在知道求我了？之前是谁说我教学水平烂透了来着？”
“我错了！我嘴贱！妹妹你教的太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黄姚此刻毫无节操可言，马屁拍得震天响，“只要你帮我过了这关，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打鼓教学保证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黄悠被她的无耻逗笑了，故作思考状：“嗯……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好吧！不过，这一周，你得完全听我指挥！我说练琴，就不能摸鱼！我说识谱，就不能喊累！”
“没问题！你就是把我当生产队的驴使，我也认了！”黄姚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默默流泪，感觉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暗无天日。
于是，黄姚迎来了她人生，或者说两辈子以来，最魔鬼的一周。
每天放学，她就被黄悠直接提溜进琴房，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特训。黄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节拍器，那“哒、哒、哒”的声音，成了黄姚的噩梦背景音。
“手腕！手腕放松！你是弹琴不是砸钉子！”
“这个音符是升Fa！升Fa！你又按成Sol了！耳朵呢？”
“节奏！节奏跟上是基本要求！你弹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是想让节拍器得心脏病吗？”
“停！这里感情！感情！《风之絮语》是轻柔的！不是让你弹出《命运交响曲》的感觉！”
黄悠的魔音贯耳，比节拍器还让人头皮发麻。黄姚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手指、手腕、手臂，甚至呼吸，都被严格规范着。她无数次想撂挑子不干，但一想到沙龙上可能面临的社死现场，又只能咬紧牙关，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张伟偶尔来“探监”，扒在琴房门口，看着里面一个教得咬牙切齿，一个学得面目狰狞，忍不住咂舌：“好家伙，你们这哪是练琴，这分明是上演全武行啊。姚啊，坚持住，我看好你……噗！”他话没说完，就被黄姚一个杀人般的眼神瞪得把笑声憋了回去，差点内伤。
黄姚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她对着钢琴的时间，比对着自己床铺的时间还长。梦里都是黑白琴键和“哒哒”的节拍器声。有几次弹到手指抽筋，她看着自己红肿的指尖，悲从心来，差点真的哭出来。这简直比当年熬夜写代码还要命！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折磨中，奇迹般地，她居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进步了。至少，《风之絮语》的前面一小段，她能在节拍器稳定的节奏下，勉强连贯地、不出大错地弹下来了。虽然离“有感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至少听起来像是一首完整的曲子，而不是随机噪音了。
黄悠抱着胳膊，挑剔地听着，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嗯……总算从‘大型杀人现场’进化到‘勉强能入耳’了。照这个进度，死记硬背下来，到时候在台上当个没有感情的弹琴机器，也许……大概……可能……不会被人扔臭鸡蛋。”
黄姚听到这话，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能得到黄·严师·悠一句“勉强能入耳”的评价，简直比她上辈子项目上线成功还让人激动。
音乐沙龙的日子，终究还是在黄姚的恐惧与黄悠的“鞭策”中到来了。
学校咖啡厅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小型演出场地，柔和的灯光，稀疏坐着的几十个学生和老师，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黄姚坐在后台的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她死死攥着拳头，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跳得跟装了马达似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不停地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结果吸进去的都是其他表演者试音的零星音符，让她更加焦躁。
黄悠作为“家属”兼“教练”，混了进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喂，别一副要英勇就义的表情行不行？放松点，就当下面坐的都是南瓜。”
黄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控制不住……我感觉我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现在恨不得自己突然晕过去，或者地球立刻爆炸。
张伟也溜达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喝口水压压惊。放心，哥们儿在下面给你盯着，要是有人敢喝倒彩，我第一个冲上去跟他理论！”
黄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拧开瓶盖的手都在抖。
前面的表演者一个个上台，有的弹吉他，有的唱流行歌，水平参差不齐，但至少都完整地演下来了。台下响起礼貌性的掌声。每多一次掌声，黄姚的脸色就白一分。
终于，主持人念到了她的名字：“下面有请黄姚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风之絮语》。”
该来的还是来了。
黄姚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同手同脚地走上了那个小小的舞台。灯光打在她身上，有点刺眼。她不敢看台下，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她僵硬地坐在琴凳上，调整了一下高度，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
完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个音是什么来着？Do？还是Mi？谱子呢？她好像全忘了！
台下的观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开始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黄姚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坐在前排的黄悠。黄悠正对着她，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右手在左手手掌上虚按了几下——那是《风之絮语》开头的指法！
像是一道光照进了混乱的大脑，黄姚猛地想起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凭着这几天被黄悠魔鬼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琴音流淌出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至少，旋律是连贯的，节奏是稳定的。她不敢分心，全身心地投入到记忆中，一个音一个音地往下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架钢琴。
她弹得绝对称不上多好，更谈不上什么情感诠释，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毫无波澜地完成了任务。中间有几个地方差点卡壳，手指一滑，险些按错，吓得她心脏骤停，幸好最后都勉强圆了过去。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黄姚还保持着弹奏的姿势，几秒钟后，才像是虚脱一般，松开了按在琴键上的手。
台下响起了掌声，不算热烈，但足够礼貌。
黄姚站起身，对着台下鞠了一躬，感觉腿还是软的。她几乎是飘着下的台。
刚回到后台，黄悠就冲了过来，用力拍了她一下：“可以啊！没掉链子！虽然弹得像人机，但好歹完整弹下来了！恭喜你，成功避免了被当场轰下台的命运！”
张伟也凑过来，竖起大拇指：“牛逼！我在下面听得手心都出汗了，生怕你哪个音飞了。”
黄姚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靠在墙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一抬头，就看见周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台，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让黄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周薇慢慢走过来，在黄姚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穿透力：“弹得……很‘标准’嘛。标准得，像是第一次摸琴的人，死记硬背下来的。”
黄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