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写完的借据
题记:
「债务不会消失,只会换借款人;当借据写满之日,就是抵押品来取货之时。」
铜币第三声“咔”响过后,我与阿哑掌心的血字像被无形笔尖牵引,飞速爬满我们整片前臂。
字迹排列成一张格式诡异的“借据”——
债权人:空白
债务人:林雪寂 + 阿哑(联名)
抵押品:第三张脸
还款日:日出前
若逾期:债权人可自行取走任意“情绪”作为滞纳金。
我试图松手,却发现血液已把两人皮肤缝合在一起,像焊死的锁链。
这时,我环顾四周,发现雪野骤然褪色,变为一页横铺的“纸界”——地面、天空、风、呼吸,全部带着粗糙纸纤维纹理;而我们站在一张未写完的契书中央。
我想我必须在日出前填上“债权人”真名,否则抵押品“第三张脸”会被未知存在收走;同时保证不失去关键情绪。才能守护好自己和阿亚。
而纸界尽头,走来一位“折纸先生”——戴高筒纸帽,脸是空白的折叠痕;他手持一杆蘸血钢笔,每靠近一步,我们手臂上的血字便加速蔓延。
而这个规则:
1.
债务人可提一次“延期”,需支付一段“核心记忆”;
2.
债权人真名必须债务人亲自书写,且写对;
3.
写错一字,抵押品当场割离。
可是我不知道债权人是谁;可是阿哑已失去“恨”,若再失去“喜”或“惧”,她可能沦为情感空壳。我必须阻止这发生。
就在折纸先生走到十步外,忽然掀高纸帽——帽内不是头,是一枚旋转的“无字铜镜”,镜面正映出我与阿哑的倒影,但镜中“我们”多了一张脸:
——第三张脸空白,无五官,像待雕刻的胚模。
镜中“我”抬手,在镜面上写下三个血字:
「林 雪 寂」
字迹与我掌心的血字一模一样,却反向。
我瞬间明白:债权人就是“我自己”——更准确地讲,是曾被新头抢走、又被白月赦免的“无名之债”本身;它借“我”的署名,向我自己讨债。
若我无法在“日出”前证明“债务已清”,第三张脸就会正式成型,成为独立个体,而我将永远失去“自我”最核心的识别标志。
就在这时阿哑先开口,说:“用延期,给我十分钟,我替你去找名字。”
我喝止,却已晚——她主动献出自己的“核心记忆”:
——那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学会“笑”的画面:漫天萤火,她追光跑,摔倒后仍大笑。
记忆被折纸先生抽走,折成一只“纸萤火”,放入纸帽。
阿哑脸上瞬间失去表情,像被擦干净的石板。
延期生效,血字停止蔓延,倒计时:00:09:59。
而我获得了“署名权”——可在借据上写一次真名,但必须用“绝对真实”的墨水:即我此刻最真切的情感。
代价:无论写对写错,写字那只手将永久失去“触觉”。
我抬右手,食指蘸向心口,却挤不出血——失去恨、失去心跳的我,连血都冷得结冰。
阿哑用无表情的脸靠近,突然张嘴,把那只“纸萤火”又吐回我掌心——
她失去了“笑”,却保留了“给我的光”。
纸萤火一触及我皮肤,立刻化成一滴滚烫的“情绪墨”,足够写三字。
可我左手握住阿哑空白的指尖,右手以萤火墨落笔。
笔锋落在血字借据的“债权人”栏,我却写下:
「她」
——不是林雪寂,也不是无名,而是娘留给我、又被阿哑重新点燃的“她”。
字迹落成的一瞬,借据整页纸界开始自燃;火焰是冷白色,烧不到我们衣角,却把“第三张脸”从镜中逼出。
那张空白五官的脸飘在半空,发出婴儿般啼哭,哭声像未干的墨迹,一滴滴落进我锁骨,凝成那枚早已空心的血铜钱。
“她”字火焰顺着铜钱孔洞钻入,重新填满铜币,发出“叮”的第四声骨响——
我的第四节颈椎,被铜币烙上新的归属:
债权人:她
债务人:我
抵押品:第三张脸
状态:已赎回
火焰熄灭,纸界碎成漫天飞灰,飞灰又凝成折纸先生的高筒帽;他摘帽鞠躬,身形化作一张“未写完的借据”残片,落在我掌心。
残片上,只剩一行小字:
「利息:一次日出后的回头见。」
当冷白火焰退尽,我们回到真实雪野,东方已现鱼肚白。
阿哑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她把空白的左手塞进我右手里,十指交扣——血字锁链消失了,却留下一圈淡淡红印,像一条不会说话的戒指。
我抬头,看见远处枯念林上空,升起一道黑色晨曦——那不是太阳,是无数细小铜镜拼成的“伪日”,镜面对准我们,像一只等待开盖的巨眼。
铜镜日轮中心,悬浮着一枚巨大的“未”字,正是借据残片缺失的下半部分。
我知道,当镜日完全升出地平线,“利息”将自动扣款——
扣的不是血,不是记忆,而是“回头”。
只要我回头望一眼,第三张脸就会重新剥离,成为镜日的新核心。
我牵起阿哑,背对镜日,朝相反方向迈步。
一步,雪声熄灭;
两步,呼吸结冰;
三步——
我听见身后传来自己骨骼的第五声“咔”响,像遥远的铜币,在邀请我回头。
我没有停。
因为我已学会,温柔杀人后,也要温柔地活下去。
——哪怕日出,是追债的灯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