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不安如墨滴入水,在她心湖中悄然晕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恍惚。
他没有追问,只是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竹篮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沉稳的动作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力量。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像是醇厚的酒,轻易便能醉人。
薛兮宁的思绪被拉回,目光落在那只做工精巧的竹篮上。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耸动,还伴随着几不可闻的、细弱如蚊蚋的呜咽声。
她心中一动,带着几分好奇,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掀开了盖子。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篮子底部铺着柔软的干草,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点墨色的小家伙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它小得可怜,大概只有她两个巴掌大,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无助,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那不是猫,也不是狗,从那隐约可见的轮廓和眼神中,薛兮宁认了出来——这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狼崽。
刹那间,方才心头所有的阴霾与不安被瞬间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攫住了她,像一道暖流猛地冲进四肢百骸。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捧出竹篮,那毛茸茸、温热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仿佛触碰到了世间最柔软的所在。
“天啊……”她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叹,眼底迸射出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她抬起头望向,唇角的弧度再也无法抑制,明媚的笑意从眼底漾开,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防备与城府,纯粹得如孩童般的欣喜若狂。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举动。
她抱着小狼崽,竟不管不顾地扑进了的怀里,脑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与撒娇的意味:“你怎么找到它的?我太喜欢了!,我太喜欢了!”
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那种发自内心的雀跃,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薛家主,而是一个得偿所愿的少女。
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他抬起手臂,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地环住了她。
怀中温香软玉,鼻尖是她发间清冽的草木香,混杂着她身上独特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喜欢就好。”
薛兮宁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才稍稍退开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小狼崽柔软的皮毛,抬头问他:“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等你。”
“那就叫……墨点吧。”她指了指狼崽额心那点独特的黑色印记,笑意盈盈。
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冷静与理智开始回笼。
薛兮宁抱着墨点,一边安抚着怀中发抖的小家伙,一边问道:“说吧,到底是在哪里发现它的?狼素来是群居,母狼更不会轻易抛下幼崽。”
的眼神沉了下来
“就在你之前让我去查的地道塌陷处附近的山坳里。”他缓缓开口,将发现的经过一一道来,“我找到它时,它正独自在灌木丛里发抖,饿得奄奄一息,周围没有任何成年狼的踪迹。我搜寻了方圆五里,除了几处凌乱的脚印,再无其他发现。那些脚印很奇怪,不像是野兽留下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过。”
薛兮宁逗弄着墨点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眼中的笑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思的清冷。
“地道塌陷,母狼失踪,幼崽被弃。”她将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串联起来,语气逐渐变得凝重,“景宣,你有没有觉得,这山里……太安静了?”
眉心一蹙:“什么意思?”
“鸟叫声少了,入夜后连虫鸣都几不可闻。”薛兮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野兽的本能远比人要敏锐,它们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如今山中生态反常,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什么让它们感到恐惧的东西出现了。这个东西,很可能就和地道的异状,以及墨点母亲的失踪有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影子,四周的静谧不再是安宁,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两人。
看着她微蹙的眉心和眼底深藏的忧虑,心中一痛。
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用冷静和理智筑起高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抱着狼崽的手。
“兮宁,”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方才心动了,对吗?”
他问的不是那只狼崽,而是她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
薛兮宁的身体蓦地一僵,眼神闪躲,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为何不敢坦率承认?”步步紧逼,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沉默良久,薛兮宁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因为会输。”
在这场权谋与人心的博弈中,动心,便是最大的软肋。
一旦动心,便意味着将自己的命门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上,意味着满盘皆输。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带入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喑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那便我先输吧。”
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罕见地柔软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
那一刻,他眼中有万千星辰,只为她一人闪耀。
仿佛下一秒,即便天地倾塌,山河崩碎,他也再不会松开这双手。
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与缱绻之中,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一名亲信单膝跪在不远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主子,北境急报!一笔……一笔数目惊人的款项正通过我们预想不到的渠道,涌向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