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拙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晓阳和沈夜之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沈夜的记忆碎片因为这关键的名字而被撬动,更多模糊的画面和情绪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秦守拙……他的办公室……在老地质楼……三楼东边……有很多矿石标本……我好像……去过一次……”沈夜的意识流带着痛苦的回响,“那天晚上……我本来是去老图书馆还书……抄近路经过废弃教学楼后面……听到……秦守拙的办公室方向……有压低的争吵声……是周锐和……另一个声音……年纪大些……应该就是秦守拙……”争吵?林晓阳屏住呼吸,努力接收着这些跨越六十年的信息。“他们吵得很厉害……提到了……‘燧石’……‘地图’……‘风险太大’……‘必须停止’……然后……我听到了……周锐的声音变得很冷……他说……‘老师,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由不得你了?”林晓阳心中凛然,这语气充满了威胁意味。看来周锐和秦守拙之间并非简单的师徒合作,很可能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我吓了一跳……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枝……然后……就被发现了……”沈夜的意识流被强烈的恐惧情绪淹没,“周锐先冲出来的……他看到了我……眼神……很可怕……秦守拙跟在后面……脸色惨白……他想说什么……但周锐……周锐他……”接下来的记忆是一片混乱的奔跑、追逐和最终袭来的剧痛。沈夜无法再清晰回忆具体的谋杀过程,那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似乎形成了一种精神上的自我保护性封锁。但信息已经足够惊人!秦守拙很可能并非主谋,甚至在关键时刻试图阻止周锐,但周锐已经利令智昏,甚至可能对老师也产生了杀心。沈夜的死,是因为撞破了这对师徒之间关于“燧石”秘密的激烈冲突!那么,秦守拙的“神秘消失”,是周锐下的手?还是他被迫隐匿起来?秦儒教授对此知道多少?他父亲是受害者,还是……从犯?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指向了秦儒教授。他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部分真相,且有机会接触到的知情人。林晓阳决定再探秦儒教授。这一次,他不能再拐弯抹角,必须冒一点风险,抛出更有分量的诱饵。几天后,林晓阳再次出现在秦儒教授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秦教授,又来打扰您了。”林晓阳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听了您的指点受益匪浅。我后来整理我爷爷的遗物——他以前也是江城大学的校友——偶然发现了这个,上面有些标记看不太懂,想请您帮忙看看。”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仿制的旧式校徽——这是他特意去古董市场找的,款式与沈夜那枚相似,但细节不同。关键在于,林晓阳在校徽背面,用极细的笔尖,小心翼翼地刻了一个模糊的、缠绕荆棘的字母“Z”的图案,以及一个小小的、像是燧石打火机形状的简笔画。他将校徽递给秦儒教授,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秦儒教授起初只是随意接过,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Z”标记和燧石图案上时,林晓阳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拿着校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儒雅从容的表情瞬间被震惊、恐惧和一种深沉的痛苦所取代。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林晓阳,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你爷爷是谁?!”这反应远远超出了林晓阳的预期!秦儒教授不仅认识这些标记,而且反应极其剧烈!这说明他绝对知情,甚至可能深受其害!林晓阳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回答:“我爷爷叫林国栋,是1945级的学生。这校徽是在他一个旧笔记本里夹着的,笔记本里还有些零散的记录,好像提到了……‘燧石’、‘秦守拙’教授……还有……一个叫沈夜的学生……”当“沈夜”这个名字从林晓阳口中说出时,秦儒教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挥了挥手,示意林晓阳关上办公室的门。门关上后,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凝重的寂静。秦儒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开口时,声音苍老了许多:“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触碰一个多么危险的秘密……”“教授,我只想知道真相。”林晓阳坚定地说,“关于沈夜学长,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他是不是……被害的?”秦儒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六十年前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沈夜……是个好孩子。”秦儒教授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聪明,正直,有才华……可惜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或许是知道秘密已经无法再掩盖,或许是积压多年的负罪感需要倾诉,他缓缓说道:“我父亲……秦守拙,他一生痴迷矿物研究。抗战后期,学校准备西迁,他奉命藏匿一批重要的矿物标本和科研资料,代号就是‘燧石’。他亲手绘制了藏匿地图,一分为二,一半自己保管,另一半……据说交给了当时他最信任的学生……周锐。”林晓阳屏住呼吸,终于接触到核心了!“后来,学校西迁又复员,世事变迁,那批‘燧石’就被渐渐遗忘了。直到……我父亲和周锐,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开始暗中寻找。”秦儒教授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父亲后来发现,周锐寻找‘燧石’的目的并不单纯,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学术,更牵扯到一些……危险的势力和个人野心。我父亲想停止,但周锐已经利欲熏心,不肯罢手。”“那天晚上……”秦儒教授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沈夜那孩子……不幸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周锐他……下了毒手……”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可能知情者口中证实,林晓阳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他急切地问:“那秦守拙教授呢?他后来怎么样了?”秦儒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我父亲……他对沈夜的死心怀巨大的愧疚。他试图去告发周锐,但周锐当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了我父亲,并且伪造了沈夜‘离校未归’的记录。不久后,我父亲就……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发誓永远保守秘密,远离周锐,说那个人……已经变成了魔鬼。”郁郁而终……原来秦守拙教授是因此而死。那么秦儒教授,从小就知道父亲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甚至可能是导致父亲早逝的根源之一,他对周锐的恨意,恐怕不比沈夜少。“那……‘燧石’呢?最后找到了吗?”林晓阳追问。秦儒教授摇了摇头:“没有。我父亲带走了一半地图,另一半在周锐手里。没有完整的地图,谁也找不到。周锐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一直在寻找,包括他捐建实验楼,我怀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借机在可能的藏匿区域进行勘察,但似乎一直一无所获。”线索终于清晰了!沈夜的死因,凶手的身份,动机,都得到了关键知情人的证实。但如何将逍遥法外六十年的周锐绳之以法?仅凭秦儒教授的一面之词,缺乏物证,根本无法撼动周锐的地位。“秦教授,难道就让周锐一直逍遥法外吗?沈夜学长就白白死了吗?”林晓阳不甘心地问。秦儒教授看着林晓阳,眼神复杂:“孩子,我何尝不想?但我父亲临终的恐惧,周锐如今的权势……我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半张地图,我父亲临终前烧掉了,他说那是不祥之物。除非……”“除非什么?”“除非能找到另外半张地图,或者……找到‘燧石’本身。那批标本资料里,或许有能指证周锐的东西。”秦儒教授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父亲曾含糊地提过,藏匿地点可能和……老图书馆的‘地下书库’有关。但那个书库早在很多年前就因为安全隐患被彻底封死了入口,具体位置都难以考证了。”老图书馆!地下书库!这与沈夜之前提供的碎片信息对上了!离开秦儒教授办公室时,林晓阳心情沉重又激动。沉重于真相的残酷和秦家父子背负的苦难,激动于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老图书馆的地下书库!他将与秦儒教授的谈话内容详细地告诉了沈夜。校徽传来的意识流长时间地沉默着,充满了对秦守拙教授愧疚的感同身受,以及对周锐更深的恨意。最终,一股坚定的意念传来:“去老图书馆……找地下书库……这是最后的机会……”夜色深沉,林晓阳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老图书馆建筑群。那里是六十年前罪恶发生的地方,也可能埋藏着洗刷冤屈的关键证据。他知道,下一次行动,将是直捣黄龙。而周锐那边,既然已经开始注意到他的调查,绝不会坐视不理。前方的路,注定危机四伏。他摸了摸胸口的校徽,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坚定意志。“学长,我们一定会找到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沈夜承诺,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月光下,一场针对尘封真相的最后挖掘,即将在废弃的老图书馆地下,悄然启动。而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也早已张开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