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瑶盯着光脑屏幕上那行阅后即焚的乱码，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
那是她在黑市埋下的暗桩发来的警报——天牢第九层，有“老鼠”进去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只老鼠是冲着谁去的。
去往星际监狱的悬浮车内气压很低，窗外的霓虹灯流飞速后退，拉扯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色带，像被撕碎的极光在玻璃上拖出血痕。
姜霖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枚还没剥开的薄荷糖，那清脆的塑料纸摩擦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指甲刮过钟瑶的神经末梢。
他没说话，但钟瑶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平日里收敛起来的皇室威压，此刻正像低气压般弥漫开来，压得她呼吸微滞，衣料贴着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凉意。
星际监狱坐落在一颗荒芜的小行星上，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尘土味和高压电网烧灼臭氧的焦糊气，吸入肺中时带着金属的腥涩。
两人凭借皇室特权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关押重刑犯的地下九层。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惨白的白炽灯管发出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且扭曲，仿佛随时会挣脱身体，在墙上爬行。
透过单向分子监控屏，钟瑶看见了韩立。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反派此刻正盘腿坐在合金床上，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连发缝都像用尺子量过。
令钟瑶瞳孔微微收缩的是，一名狱卒正背对着监控探头，手里并没有拿着警棍，反而从袖口滑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黑色通讯器，动作极其隐蔽地塞进了韩立的饭盘底下。
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钟瑶刚想抬手调取那个狱卒的资料，一道凌厉的劲风突然从走廊拐角处袭来。
姜霖反应极快，手臂一伸将钟瑶揽到身后，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握，星辰之力瞬间凝结成一面淡金色的护盾。
砰的一声闷响，空气震荡，震得钟瑶耳膜嗡鸣，唇齿间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林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刀，眼神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寒冷，刀鞘擦过地面，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他扫了一眼姜霖，最后目光钉在钟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赢了还不算，还要来赶尽杀绝？
私下处决战俘，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钟瑶皱了皱眉，这块木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缠且自以为是。
她拍了拍姜霖的胳膊，示意他别动手，随后上前一步，并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指了指旁边的监控屏：你自己看，那个狱卒的编号是三七四，上周刚入职，但他脚上那双靴子是只有黑市赌档才会流通的限量版。
如果我们要处决韩立，犯不着让他吃得这么好，甚至还能拿到加密通讯器。
林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眉头渐渐拧紧。
屏幕里，韩立正端着饭盘，看似在吃饭，实则手指正在盘底飞速盲打，指尖与金属盘沿碰撞出细微的哒哒声，如同摩斯密码在寂静中滴答作响。
你们要是现在冲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钟瑶声音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我想知道他背后还有多少残党，而不是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林风握刀的手紧了紧，显然还在犹豫。
让开。
姜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没了平日里那种嬉皮笑脸的温和。
他微微抬起下巴，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属于帝国皇子的冷峻与威严，这不是请求，林风。
这里是帝国监狱，不是你的私人领地。
如果因为你的阻拦导致反叛军死灰复燃，这个责任，你担不起，你背后的势力也担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连灯管的电流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林风看了看一脸坦然的钟瑶，又看了看气势逼人的姜霖，最终冷哼一声，收刀入鞘，转身融入了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别让我发现你们在撒谎。
看着林风消失的方向，钟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侧脸轮廓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如刀刻般锋利，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掌控力，让钟瑶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平日里习惯了他插科打诨、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都快忘了这家伙本质上是一头还没完全露出獠牙的星际猛兽。
帅还是你帅。钟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姜霖耳朵微动，转过头时那种冷峻瞬间融化，又变回了那副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脸：瑶瑶你说啥？
刚那下没吓着你吧？
钟瑶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的明知故问。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调动起脑海中那片浩瀚的星图。
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就给他加点料。
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虽然带来了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但她控制得极好。
空气中泛起几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几只只有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星灵——隐翅蛾，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分子墙壁。
这些低阶星灵没有任何攻击力，唯一的特长就是隐匿和视觉共享。
它们像尘埃一样吸附在牢房天花板的通风口处，复眼转动，将牢房内的一切死角尽收眼底。
几秒后，视野终于清晰。
复眼中映出的画面让她呼吸一滞——韩立竟缓缓站起，目光精准地锁定通风口下方，仿佛早已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下一瞬，他掏出那枚黑色通讯器，没有查看，没有藏匿，径直走到马桶前，按下冲水钮。
钟瑶怔住。这不像掩饰，倒像是……宣告？
搞定。钟瑶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走吧，回去等着看戏。
两人转身离开监控室。
就在合金门关闭的瞬间，牢房内的韩立似乎若有所感。
他停下扒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通风口那只隐翅蛾所在的位置，嘴角扯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想看戏？”他无声低语，”
他把那个刚拿到手的通讯器，轻轻放在马桶边缘。
然后，按下冲水钮，看着水流卷走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