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十天后，有个邮递员敲我家院子的门，送来了一封寄给我的信。
我看了一眼寄信人的地址是北京，别提有多高兴了，我满面春风地把信拿给妈看：“妈，我对象给我写信来了。我没骗你吧？”
妈比我还高兴，问：“信里有相片吗？”
“在学校时我们天天见面，她能给我寄相片吗。你要是想看她的相片，我给她写回信的时候向她要一张。”我一边说，一边撕开了信封。
晓雯在信中写道：
少杰：
你好！昨天下午我回到了家。本来打算今天外出去看望老同学，可一想到你现在一定是望眼欲穿地盼着我的信，最后还是决定先给你写信。
当我铺开信纸，拿起笔来的时候，仿佛又看到了你坐在课堂上直勾勾地看我讲课的眼神。如果是另外一个男生这样看我，一定会让我反感，可是你这样看我，我心里却甜滋滋的。
我常想，不知咱们前世积德行善做了多少好事，上苍让咱们今生做师生、结为姐弟、又成为恋人。我想，世上没有另外两个人能像咱俩这样有缘。
现在我人虽然回家了，可是心却还你在身边。梦里常常听到你在叫我“姐”。不知为什么，我又非常喜欢听你喊我“姐”了，如果你现在叫我的名字，也许我还不习惯呢。
我曾经几次提醒你要谨慎，不要让别人看出咱们的关系，你做到了，可我现在却控制不了自己，总想找机会在你的怀里靠一靠。我真担心在你毕业之前这段时间里被人看破咱们的关系。
少杰，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要是都写出来，几张信纸肯定写不下，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我要去看老同学了。
你的晓雯
妈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希望我能把信念给她听，可是这样的信我怎么能念给她听呢。
“你处的这个对象家在哪儿？”妈问。
“在北京。”我说。
“在北京？”妈愣了一下，然后问，“她家都有啥人，都是干什么的？”
我上学的第一天晚上晓雯只向我介绍了她家的成员，并没有告诉我他们都是干什么的。我说：“我只知道她有父母、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别的就不知道了。”
“哪有你这样处对象的，连对方的家庭情况也不问清楚？”妈责怪我说。
“给她回信时我问问。”我说找出纸笔，开始给晓雯写回信：
姐：
终于盼来了你的信。收到你的信，我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自从回到家，我每天都在想你，盼着你的来信。
姐，回到家，我总有一种像做了一个美梦之后突然醒来的感觉。收到了你的信，我才相信，过去一年发生在咱们之间的事不是一场美梦，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个叫白晓雯的人，她是我的老师，是我的结拜姐姐，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姐，我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我能做到的，就是永远爱你，疼你，让你永远不会后悔选择了我。
姐，和妈说起你时，妈问我你俊不俊，我说像仙女一样俊，妈不相信，她要看看你的照片。回信时能给我寄一张照片来吗？免得妈说我编瞎话，另外，我也能天天看到你。
姐，妈向我问起你的家庭情况，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妈又问起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以前我一直认为你父母和你哥哥姐姐做什么工作与我们的将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一直没有向你问过。妈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你能不能在信中告诉我？
永远爱你的少杰
半个月后我才收到晓雯的回信。接到信时，我先摸了摸信封，里面除了信纸之外，还有照片。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晓雯的艺术照。照片里的她带着甜甜的微笑。我马上把晓雯的照片拿给爸妈看。
妈看着照片高兴地说：“这姑娘长得真像仙女。看相片，她好像没有你大。”
“她比我大三岁。”我说。
“大三岁？” 妈愣了一下。看得出来妈觉得晓雯年纪大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看起来比你还年轻，大就大点儿吧，女大三，抱金砖！”
妈的自我安慰把我逗乐了。
爸从妈手里拿过照片，看了半天，说：“少杰呀，咱陈家祖上一定是积了大德，让你找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爸妈看晓雯照片时，我开始看晓雯的回信：
少杰：
你的回信收到了。
看到你那熟悉的笔迹好像你就在我的眼前。我以前没有爱上过哪个男人，对于别离和思念没有深刻的体验。现在终于尝到了相思是什么滋味。如果你现在来到我身边，我会不顾一切地扑到你怀里，亲上你一万次。
你在信中说阿姨想看我的照片。家里只有我初中毕业之前的照片，为了满足阿姨的愿望，我特意去了一次照相馆。因为等照片，所以现在才给你写信。
你在信中说，向阿姨介绍我时，说我长得像仙女，我真是受宠若惊。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可我怎么看，自己也不像仙女，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而已。为了不让叔叔阿姨看到照片后失望，照相时我颇费心思地打扮一番。以后要实事求是一点，不要再这样夸我好吗？
你在信中说阿姨问起我父母和哥哥姐姐的情况。下面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我爸爸解放前参加革命，现在是金属工业部的司长。也许你不知道司长是个多大的官，我给你解释一下：司长相当于吉林省金属工业厅厅长那一级的干部，也算是高干吧。我妈妈是医生。我姐姐是普通工人，我哥哥是教育局的科员。我对你说过，我还有个弟弟，原来是下乡的知青，现在回北京上大学了。
我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你一定会认为我的童年非常幸福，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我爸爸脾气非常不好，从我记事时候起，每天听到的都是爸爸训斥和责骂我们兄弟姐妹的声音，而且时常对我们拳脚相加。爸爸的粗暴脾气给我在心理上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使我对任何一个我不了解的男人都敬而远之。到了懂得谈情说爱的年龄，我曾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尊重我、知道疼我的男人，我不管他是凡夫俗子还是达官贵人。由于我的家庭背景，追求我的男青年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因为看不透他们藏在面具后面的真实面目，所以我不敢轻易地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去年秋天，你带着山里人的质朴和纯真来到我身边。你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我认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并不在乎你是山里人，也不在乎你出生在矿工家庭，而且你本人也曾经是矿工。将来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就写到这里吧。亲爱的，我想你。
永远爱你的晓雯
我看信时，妈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我，看完了信，妈问：“她在信里都说些啥？”
我说：“她在信里介绍了她家的情况，她爸是高干，她妈是医生，她哥哥姐姐都工作了，她弟弟在上大学。”
“高干是多大的干部？比市长大吗？”妈问。
“她爸爸比省长小，比咱们市的市长大。”我说。
“她家条件那么好，她能看得上咱们这样的人家吗？”妈担心地问。
“妈，你放心好了！”我说。“她在信里说了，她不嫌弃我是山里人，也不嫌弃咱家是矿工家庭。不管我将来到哪里，她都和我在一起。”
“就怕她将来后悔。”爸说。
尽管爸妈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我相信晓雯的话。
年三十那天，我们全家在一起吃年夜饭，妈找出一个大饭盒，把最好的菜，每样夹一些放到饭盒里，装了满满一饭盒，里面有猪肉、鹅肉、野鸡肉、野兔肉，拿到外面冻上，让我想着返校时带给晓雯。
我动身回学校那天，妈怕路上饭盒里的菜解冻，把饭盒厚厚地裹上一层棉絮。回到学校后以，我偷偷地把装满肉的饭盒送给晓雯，对她说：“虽然你没有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可是妈把饭桌上最好的菜装了满满一饭盒冻上，让我带给你。”晓雯接过饭盒后，满眼泪水，对我说：“你给家里写信时代我好好谢谢叔叔阿姨。”
“在我们那里，没过门的儿媳妇管未来的公公婆婆叫‘叔’和‘婶’，将来你去我家时，管我妈叫‘阿姨’，她会不习惯。”
“我知道了。”晓雯并没有否认她是我家未过门的儿媳妇的说法。最后她叮嘱我，“少杰，你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在这几个月里，我们俩都要克制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最后几个月里出什么岔子。”说完她笑了。“我还总不放心你，其实，如果真被人发现了，问题很可能会出在我身上，有时我几乎都要把控不住自己了。”
这是我在长春金属矿产地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上三个月课以后，我们照例还要到野外实习。我和晓雯都不希望在这几个月里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格外小心。尽管我们心里深爱着对方，却不敢让同学们看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