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浑身肌肉紧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隐身功能单元是研究院目前最高阶的伪装，即便是系统自身的监测机制，在不专门扫描的情况下也难以察觉。
而眼前这个身着粗布衣衫、笑容恬淡的年轻人，竟能如此轻易地看破，并且无声无息地靠近到他身后！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双唇紧闭，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开口。
几乎就在同时，嵌入意识深处的通信频道里，响起了秋柠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电流干扰般的嘶嘶声，显然对方的出现引发了系统警报：
“姜流！姜流！你那边什么情况？监测显示你身边出现了一个不明ID身份的NPC！信号特征混乱……无法识别！你没事吧？！”
姜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锁住眼前笑容不变的“年轻人”，终于想到了些什么，他低声对着频道回应，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秋柠，我没事。他不是NPC……是孙平。”
“什么？！孙平？！他怎么可能……” 秋柠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骇。
“听着，秋柠！” 姜流打断她，语气急促又小心翼翼，“做好全程记录，不要启动任何防御协议，更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跟他谈一谈。”
姜流明白，眼前的孙平，已然是系统甚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最大威胁，他不知道孙平的思想已经极端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下一步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频道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秋柠强自镇定的回应：“……明白。你千万小心。”
安排好后，姜流才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孙平身上，“孙平？”。
只见对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仿佛只是偶遇故人，脸上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更深了。
“哈哈，” 孙平轻笑出声，语调带着一丝戏谑，“小流，不错，这次倒是学聪明了，还能把我认出来，有长进。”
姜流心中凛然。
孙平不仅能伪造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ID潜入不周山，还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甚至对基地的监控和反应模式了如指掌。
他对系统的侵入和控制程度，已经不可想象，远比他们之前预估的更加深入和恐怖，简直如同鬼魅，无处不在。
“孙平，” 姜流压下心头的寒意，试图稳住对方，“你父亲，孙寿亭教授，已经被解除监管，安全送回复古社区了。集团已经释放了善意，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再做极端的事情。”
孙平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越过姜流，扫视着周围熙攘的小镇景象，看着那些为生活忙碌的“居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真实吗？” 孙平没有看向姜流，自雇自得感叹了一声。
“唉！真是……不可思议！”
孙平轻声叹息，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纯粹的惊叹，“完全放任自流，没有任何外部的科技干预和引导，仅仅依靠这些基础意识单元的本能驱动，文明的雏形，竟然能再一次从这片数据的废墟上顽强地生长出来。生命的韧性，或者说……意识的韧性，着实令人惊叹。”
姜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同样涌起一股悲悯，点头叹道：“是啊。尽管我们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建立在数据之上，是虚无的映像。但对于他们——”
他指了指那些拥有真实情感和生活的意识体，“这个世界就是他们的全部，他们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是真实存在的。人性的韧性和文明的生命力，无论在何种境遇下，都让人吃惊。”
孙平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姜流，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小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系统对不周山，放弃所有人为的科技限制和干预，完全任由其自由发展，这里演化出的文明……会不会拥有自我救赎、甚至自我超越的可能？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基地所谓的‘拯救’，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不被打扰的自由。”
姜流闻言，竟一时语塞。
他非常清楚，人为的干预，无论是拯救还是实验，最终往往引向系统的重置，带来毁灭。
但若没有干预，这些失去了过往记忆、在底层规则中挣扎的意识，真的能依靠自己，打破这永恒的轮回，找到通向“真实”或更高形态的道路吗？
拯救与毁灭，这两个本应截然对立的词汇，在姜流此刻的脑海中，其边界竟然前所未有地模糊起来，纠缠不清。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缓了缓心神，直视孙平问道：“你冒险现身，来这里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和我感慨文明演化的可能性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平微微一笑，坦然道：“从你进入不周山的那一刻，我就捕捉到了你的接入信号。赶过来，主要是想当面向你道声谢。”
“道谢？” 姜流言语一怔，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孙寿亭的事情，“孙教授的事，是集团基于大局的考量，我并没有……”
“不，不是这件事。”
孙平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嘲讽的笑容。
姜流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加剧，他皱紧眉头：“那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啊，小流。” 孙平的笑容扩大，语气却带着一丝得意，
“如果不是你如此‘尽职尽责’，第一时间将我的计划和‘量子共振核弹’的存在如实汇报给集团高层，他们又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进而如此迅速、如此决绝地从浪哥手中夺回新系统的运营权呢？”
孙平身体前倾，嘴角一翘，继而说道：“如果新系统的大门由浪哥守着，那事情还真就麻烦了……”
姜流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
他瞬间明白了孙平的用意，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你是故意的？你利用我向集团施压，逼他们收缩权力，从而……”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的做法！”
姜流强压着怒火，低声道，“我绝不会允许你用亿万真实的意识体作为人质，来达成任何目的！这是底线！”
孙平面对姜流的愤怒，只是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那笑容轻松得令人毛骨悚然。
“哪有什么底线？”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感叹姜流的天真，“小流，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顿了顿，看着姜流瞬间苍白的脸，用最平静的语气，投下了最终、也是最致命的那颗炸弹：
“新系统的防火墙，比我想象的确实要复杂不少，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实话说吧，就在不久前，轮回模块和共振核弹……一样不少，已经成功植入了新系统的核心底层。
现在，不仅仅是旧系统，集团那帮老爷们寄予厚望的、最后的‘诺亚方舟’——新系统，也已经被彻底攻陷了，呵呵，想了想，对这帮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姜流听罢，与信道另一段的秋柠，瞬间脑海轰鸣，如遭雷击，二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孙平的计划，这道可以锁住集团甚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枷锁，最终还是套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