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越来越近,它们神情呆滞,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朦胧的光线中,它们模糊得如同幻影,只有那个血衣女孩格外清晰。
曹苡挥舞着一柄墨灰色长剑,向那些鬼怪砍去。她剑法娴熟,内力注入剑中,微白的剑光斩向形态各异的鬼怪。那些鬼怪一挥即散,却又很快重新聚拢,只是似乎比之前模糊了几分。曹苡眼神异样,有片刻的停顿,但随即又毫不留情地挥剑。
这里太过怪异,这些鬼怪不值得她手下留情。她可以对百姓的生死心存不忍,但不能对所有事物都抱有善心。曹苡心中虽有一丝犹豫,手中的剑却未曾停歇。
只有莫栦什么也没做。这一刻,他想起了莫家灭门的那天,记忆中模糊的画面,变得无比真实。
萧瑟的秋季,落叶纷纷从树上飘落。萧萧落叶何时尽?只待今朝雨落时。
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窗沿与屋脊上,一两个小孩扔掉带有花卉图案的油纸伞,在水坑中欢快地踩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踩完水后,身上的潮湿会让他们想到父母的责骂,继而忧心忡忡。也有没扔伞的孩子,裤袜被打湿,脸上带着些许恐惧。
天色临近傍晚,其中一个小孩依依不舍地与同伴告别。他拾起沾着水珠的灰黄色油纸伞,伞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微响。
九岁的他慢悠悠地走着,害怕因偷跑出去玩、没练武而被责骂。
走到一处宅院前,他颤抖着敲响房门,却无人应答。牌匾上用行草刻着“莫宅”二字,恣意豪放。
他试着推开一条缝隙,发现门没有上锁,便小心翼翼地向缝隙中望去。
院中没有点燃灯火,漆黑一片。他心惊胆战地推开门,此时的景象比从缝隙中看到的更加清晰,或许是月亮比之前更亮了吧!他暗暗猜测。
他在外院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便沿着一条小径走向中院。推开一扇木制百叶门,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被一剑刺穿胸膛。
“父亲!”他一时不解,声音颤抖着,向倒下的身影冲去。
这场雨后,再也没有莫家了。
“姐姐,它们是无辜的。”
悲伤的声音空灵稚嫩,幽远而不知来自何处。
“它们是被禁锢在此的灵魂,力量已经快要消耗殆尽。我们只是桃花魔神的玩物,我们消失后,会有更多无辜生灵遭遇不测。”
曹苡缓缓停下动作,与莫栦同时转头看向那个不停跳绳的女孩,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一声肯定的回复,声音微弱、痛苦而无助,让人感同身受。
“你们是怎么……”莫栦眼中闪过疑惑,低声询问。
“它们可能来自其他地方。我的爹娘在莲华国,他们喜欢绘制莲花纹。那天……他们出去了,我在宅中跳绳,玩得很开心……桃花魔神似乎很喜欢折磨大家,我们却无法摆脱。”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
曹苡有所触动,即便身为鬼魂,也可能是身不由己。她进而猜测:“是这样吗?那个魔神将被它杀害的人变成桃树,再把那些人的灵魂装进这个酷似梦境的地方。那第一个世界——那个黑白灰的世界,是用来做什么的?”
“姐姐,那个世界原本什么都没有,本应是一片虚无。或许这两个世界是相通的,它们之间渐渐有了联系。力量被消耗的鬼怪,会陷入漫长的沉睡,沉睡中会游荡到那个世界,变成另一种形态。”
女孩的声音悠悠传来。
“还有其他世界吗?”曹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我没见过,我只知道这两个世界。”
“如果能离开这里……”莫栦语气低落,他无法做出任何承诺,毕竟自己或许也无法出去。
那些鬼怪四处游荡,始终停留在宅邸内。曹苡与莫栦都感到悲凉,却无能为力。这个世界与现实截然不同。
“你的朋友陷入了幻境,可能醒不过来了。如果你们能出去,可以去见见我们的家人吗?等你们离开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他们在哪里。谢谢你们。”女孩的声音时而悲伤,时而平静。
这种对家乡的思念,如同被利剑斩断,再也无法传达给家人。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哭泣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无数人的声音汇聚而成。
曹苡紧握长剑,竟被这氛围感染,流下了泪水。她想起自己的亲人与朋友,或许再也无法相见了。
周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无人言语。
此刻,这里的鬼魂,再也无法变回人形,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