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爱猪基金会与小猪的家
汪薄靠在薄冷翠身上,望着车窗里飞逝而过的现代建筑,想到那个在自己某音里总能刷到的,已经逝去的生命。
“他去过我的老家。”
汪薄是后来在评论里才看到,“他在那里有个助农综艺,拍摄地就在汪家宗祠不远。”
薄冷翠:“他不会很遗憾的。”
“已经等到真相,凶手也已落网,一切罪恶的人都将被惩处。”
雩桦尸体不全,据说第一次被抛下楼时手里攥着江诗丹顿的手表,第二次,手就没了。
胃也被搅碎,像是翻找什么证据似的。
他一定是知道许多内幕,或者即便是死他也要把害他的人公之于众。
他那么多年都摆脱不了陆耀这样的权贵,但是即使死,他也不曾屈服。
汪薄觉得悲哀,觉得害怕,“陆耀凭什么…”
他是人,雩桦也是人。
凭什么敢,凭什么做。
人心狂妄到这等地步,手段残忍到近乎日寇一般…这种人,居然许多年前与他们都见过。
在宴会上,尚且年轻的学生时代,他们居然见过。
“我觉得恶心。”
汪薄打开窗,晚风像是能吹散许多心事。
依稀有松兰香透过来,薄冷翠轻轻拉住他的手,“我们与陆耀是不同的。”
可是薄玉利用这件事来迫使他回国,薄玉对于陆耀的行为觉得正常而无关紧要。
薄铖也是根本不管,当做一场小打小闹,家庭内部的小小矛盾而已。
他们如此地冷漠。
如此地无视。
他们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是他的舅舅……
他们都是财阀,都有不可想象的权势。
而他,就在这阴影下长大,躺在金玉堆里,却惶惶得觉得不堪其重。
窗外飞驰而过的大厦办公楼还亮着,里面有无数个渺小、凌乱的剪影。
他们的一辈子的奋斗,兴许都买不起汪薄现在坐着的车的一个轮子。
但汪薄更知道,不在办公楼工作的农民,从十几岁干到八十几岁,一辈子,也买不起上班族的一套房子。
一个月,也买不起上班族的一套西装。
财富是如此不均衡,天下的疾苦又是如此地不对等。
有人恃强凌弱,逼良为娼。
有人金玉为堂,惶惶难将。
他感觉愧疚,因为他惶然觉得,自己所占的财富,又有多少是参与剥削而来?
“我要设立基金会。”汪薄眼眶红了,“主要用来助农。”
薄冷翠轻捏他的手,“要叫什么名字?”
“爱猪基金会。”
汪薄神色认真:“把那个新logo改一下,加稻穗和房子元素。”
“小猪也要有家,所以要有房子。”薄冷翠懂得汪薄潜意识里的执着。
“冷家…为难你了吗?”汪薄这时才想起“金主”的正经事,心虚但装了装,“他们怎么说的?”
薄冷翠挑眉,“还能怎么说的,我小外公只问我为什么管这件不相关的事。”
“我只得说…”
他看着汪薄明显想听又装平静的表情,笑道:“说我姑姑疯了,非要把她儿子送进局子里,我可舍不得,所以就来冷家求援了。”
“你说了我?”
汪薄急了,“你说我干嘛!”
“你不想被我母亲那边的亲戚知道吗?”薄冷翠略带危险性地看向他,“金丝雀不知好歹了?”
“是金主你越界了吧。”汪薄坚守人设,“都能被亲戚知道的金丝雀还叫金丝雀吗?”
“金丝雀就是被藏着,别人都不知道才叫金丝雀。”
薄冷翠笑了,“那我们不一样,我们是青梅竹马型金丝雀与金主。”
“他们都知道你。”
“十几年前母亲认亲之后,他们都来了薄家做客,都见过你。”
“说你很可爱,长得钟灵毓秀,是江南的小公子。”
冷家是晋中的北方家族,到了现代,他们每一代也都有从军的子弟。
当年因为薄冷翠的母亲莉莉白与冷家认了亲,做了DNA检测,证实了是烈士冷立华的女儿,立马登报公布消息,并且带着一大家子亲戚全到了薄家给女儿撑腰。
估计也是早听说薄家的小姐喜欢为难人。
但没想到那刁钻的薄小姐还有那么个可爱如糯米团的小儿子。
“我堂舅当时还逗过你。”
薄冷翠说起几日前舅舅的话,“他说他当年还打电话问了父亲,说你高考了,有没有想考到A市,他调去了A市,让你周末去他家玩呢。”
汪薄低头,“那早就不可能实现了。”
薄冷翠冷哼一声:“我也不想你去。”
“他还想要让你和他女儿相亲,”薄冷翠说起这个就生气,“说他女儿非要嫁去南方,说南方的水果都是切好的,而且都不喝醋。”
汪薄笑起来,“冷小姐要求挺低的。”
“所以不能让她过来。”薄冷翠很认真,“免得她爱上你。”
朱华弄雪酒店已经在面前,这些天他们都住在这里,有时候会错觉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但是不是的。
汪薄告诫自己,不是的。
王洋之今天来给汪薄做了心理诊疗,她知道雩桦案件让汪薄有了很多麻烦,但没想到汪薄不仅积极脱困,还坚持了正义。硬刚了另一个资本,创造了奇迹。
她认为汪薄心态积极了很多,但好像也不过是因为汪薄本色如此。
他可能依旧是那个在母亲阴影下走不出的孩子。
“汪先生,你现在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始终被困在'薄玉的儿子'这个角色里。”
“你所有的愤怒、恐惧、愧疚,都源于你仍然在潜意识里试图满足她的期待——哪怕是通过反抗的方式。"
汪薄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那我该怎么做?"
王洋之给出了一个汪薄从未想过的方向:"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家庭角色。比如——爱人。"
“比如——父亲。”
汪薄一愣:"可我还没有孩子。"
王洋之指了指他身后阳台上放着的卷毛猪玩偶:"但它们已经是你的'孩子'了,不是吗?"
他的作品,就与孩子一样。
这天晚上,薄冷翠回到几天没见到的卧室,床上放了一只粉色小猪,猪猪戴着绣出来的金丝边眼镜。
他心中一片柔软,含着些感动。
仿佛汪薄不是给他床上放了个猪,而是给他生了个孩子。
他抱着猪儿子去找猪爸爸,发现汪薄的卧室更是一窝猪。
而猪爸爸又回了卧室的“工位”勤勤恳恳地在缝纫机前造小猪。
“快好了。”
汪薄很熟练地把手上的小猪缝好,把准备好的小衣服给它穿上。
“你也可以去学设计了。”薄冷翠由衷地欣赏,“服装设计,家居设计,你都很有天赋。”
汪薄捞了几只猪在手,放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也散落着他亲手缝制的几只卷毛猪。
他拿起一只小猪,轻轻捏了捏它的鼻子,突然说:
"如果这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它像我一样长大。"
薄冷翠静静看着他,抱着眼镜猪猪的手微微发紧,“当然不会。”
他似乎能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像小猪一样可爱的孩子,被汪薄疼爱着长大。
他们一定会很爱孩子的。
汪薄继续说:"我不会骂它'没用',不会因为它喜欢缝纫就羞辱它……我会告诉它,它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它开心。"
他给外婆做完那个蝴蝶结的针线包被夸奖后,就偷偷给薄玉缝了个笔袋。犹豫再三拿出来,刚要说“送给妈妈”,就被薄玉扔进了垃圾桶,说“尽干些没用的事浪费时间!”
他还记得,薄玉听说外婆的“当裁缝也不错”的论调后大骂外婆,说外婆没有见识,短浅无知,说外婆根本什么都不懂就教坏她的孩子。
对于他于缝纫的兴趣都极其严厉地抹杀,让他再也不敢想,甚至让他真的遗忘了。
“没出息。”
“伺候人的,你也要去学吗?!”
“怎么会有你这种逆子…”
薄冷翠坐在他身边,把眼镜猪猪放在猪猪堆里:"你已经是个很好的'爸爸'了。"
汪薄有些迷茫,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猪,轻声说:"真的吗?"
王洋之说:"当你站在'父母'的角度去看薄玉,你或许会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强大的加害者,而只是一个同样被困住的、不成熟的母亲。"
汪薄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声说:"……她是个失败的母亲,我知道,可我不敢说。"
王医生点头:"她没能给你应有的爱,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她的局限。"
那天晚上,汪薄梦见自己站在童年的房间里。
十岁的自己缩在角落,而薄玉站在门口,愤怒地骂他"没用"。但这一次,成年的汪薄没有害怕,而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汪薄的肩膀,说:
"别怕,她只是不会爱而已。这不是你的错。"
“她只是不爱你而已,你没有错。”
醒来时,他发现薄冷翠正搂着他,而他的枕头湿了一小片。
以前,每当汪薄想起薄玉,他要么暴怒,要么陷入自我厌恶。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可以平静地回忆那些事了。
也可以回忆外婆,外公的旧事。
王洋之:“PTSD的痊愈,不是忘记过去,而是不再被它控制。”
汪薄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铐,放进薄冷翠的口袋里。
手机响了,他看到上面的“妈妈”两个字,第一感觉终于不是害怕,而是放空,迷茫。
然后接起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
“和谁在一起?”
“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他开始专注地研究这些问题,一一回答,“我在小猪堆里玩。”
“和薄冷翠。”
“我没有赌气,从来都没有,所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那边传来的声音是咬牙切齿的几个“好”。
“好啊,你非要这样气我…”
“气死我你才甘心呐!”
汪薄握着手机,没有像以前那样敏感恐惧到立刻解释,或者被薄玉情绪带着走,他慢慢地说:
"没有气你,真的在玩小猪,可以开视频证明。”
“缝的小猪很可爱,你要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薄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最终冷冷地说了句"你等着",便挂断了。
汪薄放下手机,忽然想到这是他面对电话里的薄玉的第一次胜利,没愧疚,没流泪,没有情绪不稳定,也没有惶惶不可终日。
便转头对薄冷翠笑了:"她好像……真要被我们气死了!"
薄冷翠挑眉:"小宝本弱,为父则刚?"
汪薄大笑,抓起一只卷毛猪丢过去:"没错!我的小猪们都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