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污秽。
狭窄的后巷充斥着垃圾桶发酵的酸臭和尿骚味。林薇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高跟鞋早已不知丢在哪里，赤脚踩在冰冷黏腻的地面上，传来阵阵刺痛。
身后远处传来的刹车声、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神经。她不敢想象陈默的命运。那个沉默了三年的男人，怀着刻骨的仇恨，以自身为饵，为她争取了这宝贵的几十秒。
第二个路口！
她冲出小巷，刺眼的路灯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一辆脏兮兮的、看起来快要报废的破旧面包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走不走？城郊结合部，五十块。”司机瓮声瓮气地问，上下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麻木。
这就是接应？林薇心中一紧，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拉开车门，钻进充满烟味和汗臭的车厢，低声道：“走。”
面包车发出一阵哮喘般的轰鸣，摇晃着驶入夜色。林薇蜷缩在后座，透过后窗玻璃紧张地张望，直到确认没有车辆跟上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紧紧抱着陈默给她的帆布包，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车辆驶离市区，窗外的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农田和荒野的黑暗取代。司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口，司机停了车。“到了，五十。”
林薇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没等找零，便迅速下车，看着面包车调头消失在来路的方向。
她独自一人站在荒凉的路边，夜风吹过，带着野草的沙沙声，更添几分孤寂与恐惧。她打开帆布包，借着月光清点里面的东西：几套廉价的换洗衣物，一沓不算厚的现金，几张伪造得几乎可以乱真的身份证件，一些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以及那部厚重的、带着粗壮天线的卫星电话。
还有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匕首。
陈默考虑得很周全。
她找到一个隐蔽的田埂坐下，开始处理脚上的伤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下一步该怎么办？去哪里？卫星电话何时会响起？
“嗡——嗡——”
仿佛回应她的想法，手中的卫星电话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没有号码，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
林薇的心脏猛地收缩。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林薇。”
不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男声，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谁？”林薇压低声音，警惕地问。
“你可以叫我‘观星人’。”男人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陈默付出了代价，为你争取了时间。但时间不多，‘牧羊人’赵锋已经醒来，他的权限比我们预想的更高，追踪你的网络正在收紧。”
观星人……又一个代号。
“我该怎么办？”
“听着，你不能再使用任何现代交通工具。赵锋有权调用全城的监控系统和交通数据。你需要彻底在地面上消失一段时间。”
“消失？去哪里？”
“往北，进入山区。具体坐标，稍后会发送到这部电话上。那里有一个废弃多年的护林站，可以作为你暂时的栖身之所。”观星人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先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在你目前所在位置向东三公里，有一个叫‘石门’的村子。村口第三家，独居的老人叫福伯。他那里有我们急需的、关于组织在本地物流线的一部分证据。陈默原本负责与他接头，现在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
“我？我怎么拿？”
“暗号是‘山里的狐狸换了窝’。”观星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拿到东西后，立刻按照坐标进山。我们会有人在山里接应你。”
不等林薇再问，电话便被挂断。几秒钟后，一个加密的坐标信息传了过来。
任务？证据？物流线？
林薇感到一阵眩晕。她刚刚死里逃生，现在却要主动潜入一个陌生的村庄，去从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手里拿什么证据？
这像是一个考验，又像是一个将她更深卷入漩涡的陷阱。
但她有得选吗？
信任观星人，可能步入陷阱。
不信任他，在这荒郊野外，她一个人又能支撑多久？迟早会被赵锋布下的天罗地网找到。
她看着手中冰冷的卫星电话，又望向东方那片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黑暗。
没有退路了。
她站起身，将匕首紧紧绑在小腿上，背上帆布包，赤着伤痕累累的双脚，踏着冰冷的泥土，朝着“石门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每走一步，都离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更远一步。
每走一步，都更深地踏入这片弥漫着血腥与阴谋的黑暗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