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柔杀人
题记:
「当连恨都干涸,慈悲便是最后的利刃。」
在我握着窥心镜碎片跃起的一瞬间时,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没有恨的脸,像被月光漂过的纸,苍白、平整、无褶。
可就是这副柔软到近乎虚伪的表情,让镜刃划破空气时,带出一声极轻的、类似雪落血上的“叮”。
那是温柔在磨刀。也是我在向命运发出我的怒吼。
此时赦令余辉未散,铜色萤火悬停半空,像被按暂停的雨。
新头操纵我的皮囊,连退三步,脚后跟踩到阿哑的血迹——其实已不能叫血,那是被赦免后的“白痕”淌出的透明液,落在雪地凝成一颗颗空心冰珠。
我知道,只有把镜刃刺进“我”眉心铜篆「念」字裂缝,才能让新头“自我”崩塌的同时,避免彻底毁掉自己的肉身。我也这样做了。
就在镜刃刺进“我”眉心“念”字时,新头怒吼,虎口黑线炸裂成网,试图重新缝合「念」字。每一根黑线末端,都吊着一面微铜镜——镜里映出我“可能”的误伤:
——若镜刃刺偏一毫,阿哑会被余波切成两半;
——若刺深一寸,我自己的脑干会被洞穿,成为植物人;
——若刺中却停不住,整座回魂井将重置,所有被赦免的罪会原路返回,加倍奉还。
可我无法恨,也无法“决定”停手力度——失去恨,等于失去愤怒带来的精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仅知犹豫就是在拖延时间,就在我下定决心刺进去时,意外发生了。就在镜刃逼近眉心三分处,铜篆裂缝忽然张开成一只“眼”——竖瞳,无白眼仁,漆黑里倒映着我娘的背影。
那只眼对我眨了一次,发出娘的声音:
「孩子,温柔不是减速,是换轨。」
话音落,裂缝里喷出大量“倒悬的井水”,水在空中凝成一柄由「原谅」织成的透明小锤,轻飘飘迎向我的镜刃。
而当两把武器相撞,没有金属轰鸣,只有“咔——”一声轻响,像蛋壳破缝。
镜刃整片碎成银屑,银屑被小锤吸收,锤头瞬间长大,化作一轮“白月”悬于新头头顶。
白月洒下的不是光,是“赦令的倒计时残响”——10、9、8……
每一次数字落地,新头便失去一种感官:
10——嗅觉:他再闻不到雪里血腥;
9——味觉:舌尖的铜锈味消散;
8——触觉:指尖冷感消失,握不住黑线;
……
我意识到:娘在借我的身体,完成一场“无痛剥离”——把新头从我脸上“软流放”。
而结果就是我失去“镜刃”,却获得“白月”临时控制权:
只要在倒计时结束前,说出“赦令的真名”,就能让白月碎成“千瓣光”,把新头完整地“请”出去,而不毁我肉身。
代价:真名必须由“被赦免者”亲自说出——也就是说,要让新头自己承认自己“无罪”。
这等于要求凶手在临刑前,为自己签下赦书。
——温柔杀人的真正难点,不是杀,是“让杀者自愿放下刀”。
我走近新头,每一步都踩在冰珠上,发出“咔啦咔啦”的碎裂声。
那曾是我的血,如今却像廉价玻璃。
我抬手,指尖轻触新头的眉心竖瞳,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
「你借我的脸,想讨回名字;
可知名字本身,也是囚笼?
你若愿无名,我便还你自由。」
新头怔住,漆黑竖瞳里第一次出现“迟疑”——
那是他诞生以来,第一次被“允许”选择,而非抢夺。
我给它留时间思考
倒计时3、2、1——
新头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
「……好。」
白月应声碎成千瓣,每瓣都映出他不同的“如果”:
——若当年被推下井的是他,而非我娘;
——若他先学会“被原谅”,而非“被驱逐”;
——若他有机会长出自己的脸,而非抢别人的。
千瓣光同时收拢,凝成一枚“无字铜镜”,镜面空白,连「念」字都不复存在。
新头的身影被吸入镜中,镜子落在我掌心,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脸上的皮肤重新归位,后颈骨刺一根根缩回,影子也恢复完整的头。
一切似乎结束——
直到我把“无字铜镜”翻过来,发现背面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
「债未清,名未还,
第三张脸,在井底等你。」
字迹用血写就,血珠尚温。
我抬头,阿哑站在我对面,她脸上的白痕忽然裂开,渗出与我掌心同样的血字。
——原来“被赦免”不是终点,是转移:
新头的“无名之债”,现在由我与阿哑共同承担。
我向她伸出手,笑了笑:
「别怕,温柔杀人,只杀过去;
活人,还得继续还债。」
阿哑握住我的手,血字沿我们交握处蔓延,汇成一张“未写完的借据”。
远处,枯念林深处,传来第三声“铜币嵌骨”的咔响——
第三节骨缝,正在邀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