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凛冽的西风啸过,拍打着城墙斑驳的砖石。早春带着深深的寒意笼罩着城镇,慵懒的军士极不情愿地起身巡逻,稀疏的人声预示着披霜一夜的雄州正渐渐苏醒过来。
“你知道咱这雄州城是怎么来的么?”老卒王五伸了个懒腰,问旁边的新兵陈四十。“我知道!”陈四十回答得十分响亮,“雄州一带唐时称归义县。后晋石敬瑭向辽称儿皇帝,归义县随燕云十六州入辽,属涿州,后周世宗柴荣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置雄州。至此,唐置归义县以白沟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县,南归义先属后周,次年属宋,北归义属辽。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宋辽边境,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小战事不绝——”“行了行了……”王五听得不耐烦,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见其他人也以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陈四十道:“那……那是怎么来的?”“咱所有人都知道,雄州的城墙,是跪着修的。”一个中年人叫道。“跪着修的,什么意思?”陈四十无法明白。
王五道:“当年周世宗北伐时,数万民夫肩扛手凿,将燕云十六州的青砖一块块垒成这道边墙。可澶渊之盟后,城墙再高,也拦不住南下的牛羊、北上的丝绸。”陈四十心想:“和我来之前听别人说的‘自澶渊之盟以来的一百多年,宋辽一直再无战事,剑矛化犁,和平相处。所以所谓的对辽前线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可有可无的摆设,其处理的“军务”不过是缉盗安民、修理城池之类的小事’一个意思了。”他家里人通过走关系给他谋了这样一份差事,用中间人的话说,是“有手有脚都能做”,而今天是他第一天当差。
刚走了两步,就以王五为首,众士兵纷纷跟着靠垛口坐下。陈四十诧异道:“王大哥,咱不下去巡逻么?”“哈哈哈……”不等王五回答,众士兵先笑了起来。
陈四十奇怪他们为什么笑,听得一人以怪异的腔调道:“要巡逻你去巡逻好了。”王五道:“咱遇上了好时代呐!”
陈四十跟着坐下,小声道:“这样偷懒没事吧?”王五道:“怎么能叫偷懒呢?这就是你要做的和该做的事情!”
陈四十稍稍心安,不一会儿,他看到一个辽国使节驾马从远处靠近,便指着叫道:“王大哥你看!”“看什么?”王五没有转头。“有个人……”陈四十道。“这儿是城门,有个人经过很奇怪么?”王五反问道。“好像是契丹来使。”陈四十道。“契丹来使就契丹来使,没什么大不了的。”王五依旧没有转头。百年来,辽使入宋如走亲戚,这些边防军连腰牌都懒得多看一眼。
但他们没认出,此人并非契丹贵族,而是燕云汉民马植。他怀中揣着的,是一份足以撕碎百年和平的密策:“联金灭辽,收复燕云。”
远处,白沟河的冰层下暗流涌动,恰如这看似平静的崇宁四年。
自辽建国百余年来,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北方女真人的崛起让辽这座大厦千疮百孔,处处暗含着隐患。
马植作为故地遗民,早年曾游历四方,这其中,就包含了女真部落,当中的一个首领完颜阿骨打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两人一拍即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情。后来,马植再次拜访,并且作为他的谋士留在了部落中。
完颜阿骨打志不在小,虽然还未统一诸部,却早产生了灭辽的决心。又从见多识广的马植那里了解到,辽国的南边,存在一个与自己有着共同敌人的帝国。阿骨打知道,想要灭辽,弱小的女真人必须要有强有力的支援,南北夹击不失是一个好方法。作为汉民的马植当仁不让地接受了这一任务。
马植入宋,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京师汴梁。到了这中原繁花似锦之地,他才发现献策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人引荐,让他有了一种报国无门的感觉。
一连几日,他都在城中到处徘徊,希望能够碰碰运气,遇到达官贵人。
这一日,马植像往常一样,走在汴梁的街上。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毫不犹豫地到一边躲避。刚刚站稳了脚跟,却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街心站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显然没有发现眼前的危险,还怔怔地站在路的中央。马植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飞驰的马蹄距离那小女孩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快要撞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男子已经冲了出去,将她推到一旁。由于强大的冲击,那男子一下子无法稳住,连带着那小女孩向街边飞去。
在跌倒之前,那男子总算控制住了姿势,让自己的肩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想来那小女孩除了受了点惊吓之外,身上应该是安然无恙。
马植尚未来得及进一步关注那边的情况,就听得驾马之人高声道:“皇上有旨,颁布新雅乐《大晟》,由大晟府提举周邦彦大人负责推广事宜!”未等声音完全消失,马已经冲出街道,消失在远处。
“传言了很久的新乐终于颁布了?”只听得周围一青年男子道,感觉像是有些迫不及待。“李公子,我们赶紧去大晟府吧!”另外一青年附和道。“对对对!我们最早去听,改日好头一个到醉杏楼弹奏!”又是一男子称赞的声音。
马植循声望去,看到十来个衣着富贵的青年男子已经一窝蜂地朝着方才马过来的方向走去了。他心中纳闷:“就一雅乐有什么好的?”回过头来,目光再去寻找救小女孩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已经将小女孩抱着还给了她的父母,转而朝汴河走去。马植不由自主地跟上,远远见那男子时,大概二十多岁,穿在身上的却是粗布衣裳。
没走多远,来到汴河边上,一老者迎向青年。马植生怕那两人发觉,就远远地驻足,不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