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血色残阳埋忠骨
战后的全州城笼罩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唯有风掠过城墙上的旌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哀悼逝去的英灵。晨光已升至中天,温暖的阳光洒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将暗红的血迹映照得格外刺眼,那些凝固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与散落的兵器、断裂的肢体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尸体腐烂的初兆,混杂着尘土的干燥气息,令人作呕。几只乌鸦落在尸体旁,尖喙啄食着腐肉,发出“呱呱”的叫声,翅膀扑腾间扬起细碎的血沫,更添几分凄凉。
刀小蛮强撑着受伤的身躯,亲自指挥士兵与百姓清理战场。她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三层麻布绷带,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灰城砖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毫无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的发丝滑落,滴在甲胄上。可她依旧挺直脊背,腰间的长刀斜挎,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坚定地扫视着战场,眼神中的疲惫被一股不屈的韧劲掩盖。孙勇跟在她身后,双手紧握成拳,几次想劝她下去休息,都被她眼神中的坚定劝退,只能默默留意着她的身形,随时准备在她支撑不住时上前搀扶。“将军,您肩头的血又渗出来了,让军医再重新包扎一下吧。”孙勇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担忧。刀小蛮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无妨,先处理完弟兄们的后事。”
“将军,这边发现了赵小虎的尸体。”一名名叫周明的士兵蹲在一具年轻骑兵的尸体旁,声音带着哽咽。周明生得瘦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与赵小虎是同乡,一起从老家参军,如今却阴阳两隔。刀小蛮快步走过去,只见赵小虎的尸体蜷缩在地上,胸口的刀伤狰狞可怖,深可见骨,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肤,露出暗红色的血肉。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攥着马刀,指节泛白,指甲缝里嵌着泥土与血污,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决绝与不甘,双眼圆睁,仿佛还在凝视着战场。刀小蛮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拂去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露出少年人青涩的脸庞,眉眼间依稀可见未脱的稚气。她的眼眶瞬间泛红,声音沙哑道:“把他抬到城后,和其他弟兄们放在一起,好好安葬,墓碑上要刻上他的名字、籍贯,还有‘少年英雄,忠魂守土’八个字。”
“是,将军。”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抬起赵小虎的尸体,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息,周明跟在一旁,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地上的血污中,晕开一小片湿润。
不远处,柳若薇正带领百姓们收敛百姓的遗体。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裙摆沾满了尘土与血渍,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却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名名叫王桂芝的中年妇女抱着一具孩童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头发散乱,衣衫破烂,脸上满是泪痕与尘土,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儿啊,你才十二岁,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说好要保护娘的……”那孩童是她的儿子,名叫小石头,昨日战斗中,他拿着削尖的木棍,偷偷绕到清军身后偷袭,却不幸被清军士兵发现,一刀砍中了后背。柳若薇走上前,轻轻拍着王桂芝的后背,泪水也忍不住滑落,却只能轻声安慰:“大嫂,节哀,孩子是英雄,他用生命守住了我们的家园,全城百姓都会记得他的功绩,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来看他。”王桂芝扑在柳若薇怀里,哭得更加伤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陈婶拿着一块粗布,仔细擦拭着一具百姓的尸体,那是她的丈夫张老实。张老实生得身材魁梧,常年劳作的双手布满老茧,此刻却僵硬地垂在身侧。他的胸口插着一支清军的箭矢,箭头穿透了胸膛,箭尾的羽毛沾满了鲜血,早已凝固发黑,脸上还带着战斗时的凶狠与坚毅,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宣告胜利。陈婶一边擦,一边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悲痛:“老张,你放心,城守住了,我会好好活下去,守住我们的家,不让你白白牺牲。”她的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丈夫的尸体上,与血污融合在一起。擦完尸体,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香囊,轻轻放在丈夫胸口,那是她亲手绣的,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李定国骑着黑马,在战场上缓缓巡视。他身着的银甲上依旧残留着血污,甲胄的缝隙里嵌着细碎的皮肉与尘土,脸上满是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胡茬也冒出了青色的一层。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具尸体,无论是明军士兵、百姓,还是清军士兵,都让他心中沉重不已。走到一处尸堆前,他勒住马缰,沉声道:“传令下去,清军士兵的尸体集中掩埋在城外的乱葬岗,立一块无字碑即可,不必多费心力;明军士兵与百姓的遗体,全部按照军礼安葬在城东的山坡上,每人立一块青石碑,刻上姓名、籍贯与事迹,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另外,通知城中的书生,为每位烈士撰写墓志铭,记录他们的英勇事迹。”
“是,王爷!”身旁的几名亲兵齐声应下,立刻分头传达命令。
“王爷,这是从巴图鲁身上搜出的信件。”一名名叫赵武的亲兵双手捧着一封密封的信件,快步走到李定国身边,神情凝重。赵武生得高大挺拔,脸上一道刀疤从左眉延伸到下颌,眼神锐利,是李定国身边最得力的亲兵之一。李定国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封印,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与担忧。信件上的字迹潦草却凌厉,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仓促写就,上面写着吴三桂已调集十万大军,不日将兵分三路攻打西南诸省,全州城是第一站,若巴图鲁攻破全州城,便会与其他两路大军汇合,直取桂林,进而控制整个西南,妄图将西南地区纳入清军版图。
“不好,吴三桂的目标不仅仅是全州城,而是整个西南!”李定国脸色一变,猛地勒转马头,朝着城墙上的刀小蛮疾驰而去,马蹄踏过满地的血污与碎石,发出急促的声响,溅起阵阵血沫与尘土。
此时,刀小蛮正站在城墙上,望着城东山坡上渐渐堆起的坟冢。那些坟冢排列整齐,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卫士,守护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坟冢前,士兵们正用铁锹铲土,动作缓慢而沉重,泥土落在棺木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在为逝者送行。她知道,这些坟冢里,埋葬着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一个个家庭的希望,他们本可以过着男耕女织、安居乐业的平静生活,却为了守护家园,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就在这时,她看到李定国疾驰而来,脸上满是凝重,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迎了上去。
“刀将军,大事不好!”李定国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刀小蛮身边,将信件递给她,声音带着急切,“这是从巴图鲁身上搜出的信件,吴三桂已调集十万大军,不日将兵分三路攻打西南诸省,全州城只是第一站!”
刀小蛮接过信件,快速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信纸微微颤抖。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这对于刚刚经历大战、兵力匮乏、粮草短缺的全州城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担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李王爷,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派人向桂林守军送信,请求支援,同时加紧整顿兵力,筹集粮草,加固城墙防御,做好应对清军大军的准备。”
“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桂林守军了。”李定国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但桂林守军兵力也十分有限,且需防备其他方向的清军,恐怕难以派出太多援军。当务之急,是尽快招募新兵,补充兵力,同时发动百姓,筹集更多的粮草与物资,训练士兵,提升战斗力。”
刀小蛮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墙上的士兵们高声喊道:“弟兄们,虽然我们打赢了这场仗,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吴三桂已调集十万大军,不日将攻打西南诸省,全州城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现在,我需要你们振作起来,与我一起守护全州城,守护西南,守护我们的家园!愿意留下的弟兄,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想要回家的弟兄,我绝不阻拦,还会发放三个月的军粮作为路费!”
士兵们闻言,纷纷站起身,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声喊道:“我们留下!与将军共存亡!守护家园!”声音震彻云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哪怕身上带伤,眼神中却燃烧着坚定的斗志,不少士兵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刀小蛮看着士兵们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高声道:“好!孙勇,你负责招募新兵,凡年满十六岁、身体健康的男子,均可参军,参军者每人每日发放半斤粮食,家人可享受城中优先补给,战后减免三年赋税;柳若薇,你负责筹集粮草与物资,发动百姓捐粮捐物,同时组织妇女们为士兵们缝制衣物、准备药品,联系城中的药铺,尽量多筹备些治疗外伤的草药;王浩,你负责训练新兵与伤愈的士兵,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他们的战斗力,重点训练近身格斗与守城技巧,每日寅时操练,午时休整,酉时再练两个时辰!”
“是,将军!”众人齐声应下,声音铿锵有力,立刻分头行动。
孙勇拿着一面铜锣,在城中敲了起来,“铛铛铛”的铜锣声回荡在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他身着破旧的甲胄,肩头的绷带依旧渗着血,却依旧精神抖擞,高声喊道:“乡亲们,吴三桂十万大军即将攻打全州城,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加入军队,守护家园!参军者每日发放半斤粮食,家人可享受城中优先补给,战后减免三年赋税,有意者速来城门口报名!”
百姓们闻言,纷纷涌到城门口,不少年轻男子当场报名参军。一名名叫阿牛的年轻小伙,身材高大,满脸憨厚,手臂上还留着昨日战斗时留下的划伤,结痂的伤口泛着红色。他挤开人群,走到孙勇面前,高声道:“孙将军,我要参军!我要杀清狗,为我爹报仇!”阿牛的父亲在昨日的战斗中牺牲了,他的眼中满是仇恨与坚定,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孙勇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小子,有种!从今天起,你就是明军的一员,跟着我们杀清狗,守护家园!”说着,他拿出一本册子,让阿牛登记姓名与籍贯。
柳若薇则带领妇女们挨家挨户筹集粮草与物资。她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门,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柳若薇柔声道:“张奶奶,我是若薇,我们正在筹集粮草,准备应对吴三桂的大军。”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奶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手中捧着一袋子小米,颤巍巍地递给柳若薇:“柳姑娘,这是我家最后的粮食,你们一定要守住城池,为我那死去的孙子报仇,他也是为了守护家园牺牲的。”柳若薇接过小米,含泪点头:“张奶奶,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全州城,绝不会让英雄们白白牺牲。”
王浩则带着新兵与伤愈的士兵在城后操练。他身着破旧的甲胄,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依旧精神抖擞。他拿着一把长枪,亲自示范动作,高声喊道:“都给我认真点!多练一分本领,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就能多杀一个清狗!现在,跟着我练刺杀!一、二、三!”士兵们纷纷举起长枪,跟着他的节奏刺杀,动作虽然略显生疏,却充满了力量,呐喊声震耳欲聋。阿牛学得格外认真,虽然动作笨拙,却一遍遍地练习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刀小蛮与李定国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中忙碌的景象,心中稍感欣慰。虽然危机四伏,但只要军民同心,就一定能守住全州城。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洒在全州城上,将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染成了一片暗红。城墙上的旌旗猎猎作响,红底黑纹的“明”字在残阳的映照下格外醒目,像是在宣告着不屈的意志。刀小蛮知道,一场更大的恶战即将来临,他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