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暮春,烟雨如丝,把姑苏城浸成了一幅晕染的水墨画。楚府后院的“静思斋”却偏生打破了这份雅致——案上摊着卷边的《大周律例》,砚台里的墨汁凝着半块墨渣,楚文萱跪坐在蒲团上,指尖划过书页“典卖田宅需经亲邻保勘”一句,眉尖拧成了个小疙瘩。
“三小姐,您就别琢磨这些了。”李嬷嬷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见绣绷被推到角落,那幅绣了半月的《牡丹图》还缺着半片花瓣,无奈叹了口气,“方才二房婶婶来寻您,说珩少爷吵着要您带他去街上看糖画呢。”
楚文萱头也没抬,指尖点着书页:“嬷嬷,二房叔叔上月把城西三亩良田典给了张家,却没知会族里长老,这不合《户律》。万一将来张家反悔,拿着典契闹到官府,咱们楚家可要吃大亏。”
李嬷嬷把茶盏往她手边递,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我的小姐哟,您一个姑娘家,管这些田宅典卖做什么?倒是您的绣活,再过三月便是十八岁生辰,夫人说要拿这个当嫁妆的底子呢。”
楚文萱终于抬眼,眼底映着窗外的梧桐绿影,带着几分执拗:“嫁妆哪有族里的事要紧?我这就去找爹爹说,让他赶紧催二房叔叔补了族里的手续。”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李嬷嬷拉住:“可不敢再去了!前日您说官府修河堤偷工减料,拉着老爷去知府衙门理论,回来老爷就被夫人念叨了半宿,说您是‘痴病’又犯了。”
“那不是痴病。”楚文萱低声道,指尖不自觉摩挲着书页边缘——她总在夜里做怪梦,梦里有燃烧的宫殿,有染血的羽毛,还有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个持剑控水,一个踏火而来,总在叮嘱她“守好秩序”。而每次琢磨家规国法时,梦里的画面就会清晰几分,连带着对“对错”的执念也愈发深。
正说着,门外传来孩童的笑声,穿着锦袍的楚珩扑了进来,一把抱住楚文萱的胳膊:“姐姐,带我去看糖画!方才我听下人说,街口来了个会画凤凰的糖画师傅!”
楚文萱看着弟弟清亮的眼睛,心头微动——这双眼睛,总让她想起梦里那团吞噬星辰的黑气,可楚珩是二房婶婶十月怀胎生下的,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问题?她揉了揉楚珩的头:“好,带你去。但你得答应姐姐,不许乱跑。”
楚珩用力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黑芒,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跟着楚文萱出门时,故意撞了下案上的《大周律例》,书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角落处竟隐约透出赤金纹路——那是被凡尘掩住的凤凰神印,正随着楚文萱对“秩序”的执念,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