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际像是被谁挥洒的水墨,由深邃的蓝渐次晕染成铅灰。工厂内,凝滞的气息仿佛被凝固,漫天的灰尘在半空浮沉,宛如迷蒙的雾瘴。那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被冷风掀得沙沙作响。
安九九轻蔑一笑,那声音带着丝丝冷意:“蒙德邦先生,你的恶行昭然若揭,岂能逃脱天道的惩戒?”她的语调不急不缓,却字字如刀,斩在人心上,“你在M组织的暴行罄竹难书,那些被你残害的无辜者,他们的鲜血在苍穹之上汇聚成天眼,目睹着你如今的下场。曾经你睥睨众生,如今却被自身种下的罪孽反噬。”
蒙德邦只觉如遭雷击,胸腔中一阵绞痛,心脏仿若被无形的巨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在痛苦中扭曲变形,那双惯常冷峻的眸子,此刻也被慌乱与惊恐填满。脑海中,往昔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些被他践踏过的生命,化作幽灵般在记忆深处徘徊,每一次回想都似利刃划过心尖。
安九九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的手指在背后微微颤动,锋利的刀片在绳索间划过一道又一道,那细微的摩擦声,几乎被周遭的风声掩盖。她轻声低语:“你的命运,恰似那被血染的西霞,绚烂却短暂。M组织对你信任全无,你的妻儿也因你罪孽的阴霾而遭受折磨。蒙德邦,你能感受到那失去一切的痛苦吗?这便是你的报应。”
波力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的面容在惊恐中失色,眼前的场景仿若一场噩梦,将她深深困于黑暗的泥沼,她的嗓音在颤抖中带着几分虚弱的嘲讽:“蒙德邦,你的威严去了哪里?你的权谋又在哪里?你和甘柔所受的煎熬,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所做的一切恶事,如今都化作利箭,狠狠地插在你自己的心上。”
蒙德邦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他的眼神在挣扎中游移,既想反驳,却又被那千真万确的事实压得无力还击。他如困兽般低吼,可声音却在干涩的喉咙中被生生扼住,化作一声含混的低吟,无人能解其中苦楚。
冷风卷着废墟中的碎屑,在空旷的厂房内盘旋。安九九与波力娃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每个字都带着霜刃般的寒意。安九九挺直了被绑缚的身躯,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悲痛与愤怒的疯狂。
“蒙德邦,你曾经是M组织的宠儿,可现在呢?”安九九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的妻儿背负着你种下的罪孽,你在权力巅峰时肆意践踏他人命运,如今却连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都护不住!”
波力娃也跟了上来,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狠戾:“蒙德邦,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那些被你折磨的人,他们此刻在天之灵,一定在冷眼看着你的下场吧。”
蒙德邦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低沉的咆哮在嗓子里滚动。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住口……”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却在空旷的厂房里被风撕碎,“你们这群疯子……”
安九九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刀刃划过玻璃般刺耳。她身后的刀片已经悄无声息地划断了最后一根绳索。她缓缓站起身,手腕一翻,黑洞洞的枪口在半空中闪着冷光。
“蒙德邦,你的报应到了。”她举起手枪,枪口精准地对准蒙德邦的眉心。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凝固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金属枪口与蒙德邦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安九九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声枪响撕裂了这诡异的寂静。安九九的身体猛地一晃,殷红的血从她肩头绽开。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衣衫,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蒙德邦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却坚定的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过身。
甘柔站在冷风下,白色蕾丝纱巾随风飘舞,她的双手稳稳地端着那把还在冒烟的手枪,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忍。
“柔柔?”蒙德邦的声音在颤抖,他本能地想要靠近甘柔,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锁住。
安九九突然暴起,她受伤的肩膀在剧烈的动作中渗出更多的血。她的手臂闪电般绕过蒙德邦的脖子,将他作为人肉盾牌,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蒙德邦今天必须死!”安九九嘶声力竭地喊道,声音在厂房里回荡。
甘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就要再次举枪,却被安九九的狂笑打断。
“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先让他去见阎王!”安九九的威胁带着血腥气,她的手指紧紧扣着扳机,只要再用力一点,蒙德邦的命就将终结在她手下。
甘柔的手腕颤抖着,她咬紧了牙关,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安九九,你听我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我知道你恨他,我也能理解你的痛苦。但你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变成你口中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
安九九的枪口微微晃动,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怆:“你明白什么?你永远无法明白!”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却被仇恨烧得通红,“他毁了我的一切,毁了甄七七的一切……”
甘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但你现在这样,只会让甄七七的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她一步步向前挪动,试图靠近他们,“你听我说,安九九,仇恨只能让你失去更多……”
安九九的枪口重新稳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住口!你什么都不懂!”她的手指再次扣紧扳机。
甘柔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安九九,你冷静点!你现在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安九九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眼神在疯狂与犹豫间摇摆。她的手指悬在扳机上,像是悬在生死的边缘。厂房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甘柔,你也是Z国人,当年北市和粤市的城市暴动,那是一场人间炼狱。”安九九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继续说道,“无辜的百姓在枪林弹雨中丧生,多少家庭被撕裂,孩子失去了父母,老人失去了依靠。北市和粤市,它们花了多少时间才从废墟中爬起,恢复正常秩序?那些被战火蹂躏的土地,至今仍带着伤痕,而那些伤痕,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她的声音愈发高昂,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的锤击,敲打在甘柔的心上,“现在,当年的刽子手之一,蒙德邦,就在我们面前。”安九九的目光变得锐利,像是一把利剑直刺甘柔的心脏,“难道你还要让他逍遥法外,让他继续用他的罪恶之手,去伤害更多的无辜?”
甘柔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
安九九没有停歇,她的声音更加尖锐,带着一种逼迫的意味:“这些年,蒙德邦对你做了什么?他对你进行了身体控制、精神控制、行为控制,让你怀了三次孕,又让你失去了三个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你的青春,你的一切,都被他毁了。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被唾弃,不值得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甘柔的身子微微摇晃,她的眼神在痛苦与挣扎中徘徊,她的手紧紧握住手枪,却不知道该指向哪里。安九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撕扯着甘柔的内心。甘柔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目光在安九九和蒙德邦之间徘徊不定。手枪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她的心也在剧烈地挣扎。安九九的话像是在她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蒙德邦的脸色惨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惊恐和绝望。他试图挣脱安九九的控制,但她的手臂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像是一条致命的锁链。
“甘柔,你听我说!”蒙德邦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安九九冷笑着打断了他:“别再演戏了,蒙德邦!你的罪行罄竹难书,你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甘柔紧咬着下唇,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她看着蒙德邦那惊恐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悯。但是,安九九的话又像是火把,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甘柔,想想你的遭遇!”安九九继续煽动着甘柔的情绪,“想想那些失去的孩子,想想你所承受的痛苦!难道你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
甘柔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手枪在她的手中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心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地对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厂房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安九九、蒙德邦和甘柔三人的对峙,像是在演绎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结局,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甘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力气,软绵绵的,仿佛连站立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意志力。她能感觉到那丝丝缕缕的疼痛正从身体各处传来,像是细小的刀刃在肌肤下轻轻划过。可她死死咬着牙关,硬是挺直了脊梁,不让自己倒下。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得让安九九明白。
她艰难地挪动目光,直视着安九九那双满是怒火与仇恨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让人心頭为之一颤的力量:“安九九,我晓得你心里头的怨恨,深得就像没有底的黑洞,任是谁也填不满。”她微微一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组织着语言,又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才继续说道,“你说蒙德邦这些年在M组织手下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我都知道,他的过去,他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积攒最后的力量。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眸深处像是多了一层雾气,弥漫开来,让她的眼神变得朦胧而迷离,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可你知不知道,他也是被利用的?当年他那么小,小到还不懂事的时候,他的父母就被M组织害了。他们用了最恶毒的手段,把他父母弄得家破人亡,最后居然还把黑锅甩到他头上。你就想一想,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怎么办?他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去活着,去杀人放火,去做那些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恶事。”
甘柔每说一个字,胸口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可她还是硬挺着,把那些话说了出来:“这二十八年,蒙德邦一直在为M组织卖命,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他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的,全是他们布置的任务,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一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了真相。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辈子,一直都是被当枪使,被当炮灰。他心里有多痛苦,你知道吗?那种痛苦,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想象的。”她的眼眶红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她的衣服上,落在地上,也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这些年过的日子,就是没有黎明的日子。他在黑暗里头摸爬滚打,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可他还是想赎罪,想弥补,你知道吗?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也想尽自己的能力去弥补那些受害者。他不是没有良知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只能靠嘴型来辨别她在说什么,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是在黑暗里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厂房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和偶尔掉落的泪水声。安九九紧紧地咬着牙,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把枪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但她还是直直地盯着蒙德邦,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