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共享带来的沉重氛围,如同冬日清晨的浓雾,弥漫在书房里,久久不散。
颜易词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消化着再次翻涌起的负面情绪。余止则飘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灵体沉默,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世界的重量。
过了许久,当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满窗棂时,余止忽然转过身,打破了沉默。
“礼尚往来。”她看着颜易词,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几分随意,却少了几分轻佻,“既然看了你的‘悲剧合集’,也该让你了解一下,你这位战友,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颜易词睁开眼,看向她,目光中带着询问。
余止飘回他对面,盘膝悬浮在半空,摆出一个讲述的姿态。
“我的世界,没有‘皞’这种喜欢编写剧本的保姆。”她开头第一句,就定下了基调,“那里更直接,也更混乱。力量、智慧、手段,就是唯一的通行证。”
她开始讲述,不同于颜易词那种感官情绪的直接传递,她的叙述更像是一场冷静的、带着血腥气的战略复盘。
“我出生在一个所谓的‘豪门’,但内部倾轧比外部更甚。父母?不过是提供基因和初始资源的工具。感情?那是奢侈品,也是弱点。”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从能走路起,就在学习如何看穿谎言,如何利用人心,如何在看似不可能的绝境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八岁,我用自己的零花钱和一点‘小手段’,策反了家族对手身边的一个佣人,拿到了第一份有价值的情报。十二岁,我暗中扶持了第一个完全忠于我个人的外围组织。”
颜易词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弱肉强食的环境。余止那超乎常人的洞察力、掌控欲和近乎本能的斗争意识,显然都是在那样残酷的摇篮里淬炼出来的。
“后来,理所当然的,我成了家族里最不受待见、也最危险的‘异类’。”余止嗤笑一声,“他们想控制我,利用我,甚至除掉我。可惜,他们动作太慢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睥睨之色。
“我十六岁那年,借着一次家族内部权力更迭的混乱,不仅全身而退,还顺手卷走了家族三成的流动资源和几条最关键的人脉线。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她描述了她如何在地下世界编织情报网络,如何在合法的商业外壳下进行资本运作,如何吸纳那些被主流排斥却身怀绝技的“怪才”,如何用利益、恐惧、乃至共同的理想,将这些人牢牢捆绑在她的战车上。
“至于那个所谓的‘主角’……”余止提到这个词时,语气充满了不屑,“他不过是另一个被所谓‘气运’宠坏的蠢货。拥有一些奇遇,得到几个老不死的传承,就自以为天命所归,打着‘正义’的旗号,想要整合甚至清洗整个地下秩序。”
“他和你对上了?”颜易词问。
“当然。”余止咧嘴一笑,那笑容危险而迷人,“他挡了我的路,我看不惯他那套假仁假义的做派。而且,打倒一个‘天命所归’的主角,把他踩在脚下,看着他信念崩溃的样子,不是很有趣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颜易词能感受到那场争斗背后的惊心动魄。那必然是智慧、武力、势力的全方位碰撞。
“我花了五年时间。”余止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五年里,我瓦解了他的联盟,策反了他的红颜知己,将他那些奇遇得来的底牌一张张掀翻、破解、甚至据为己有。最后,在他即将完成那个可笑的‘救世’仪式,声望达到顶点的时刻……”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我带着我的人,端了他的老巢,把他所有的罪证(当然,有些是我帮他准备的)公之于众。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将他从神坛上直接踹了下去,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最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消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书房里安静下来。
余止的叙述结束了。没有细节,没有煽情,但一个在尸山血海中一步步登上王座,最终以绝对的实力和智谋碾压了所谓“天命”的“反派女王”形象,已然清晰无比。
颜易词看着她,第一次对她“踹翻主角,一锅端了主角势力”的经历,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他们都曾是“剧本”的牺牲品,或者说,挑战者。
只是,在他的世界,“皞”强大到令人绝望,一次次将他碾碎重生。
而在她的世界,她强大到足以逆天改命,将所谓的“主角”和“命运”踩在脚下。
“看来,”颜易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把你弄到这个世界来,对‘皞’而言,可能是一个比它想象中更严重的错误。”
余止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张扬而自信的笑容。
“当然。”她扬起下巴,用颜易词的脸做出一个极具女王风范的表情,“它以为弄来个温顺的清理工具,却没想到,请来的是能把它老巢都掀翻的拆迁队。”
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的灵体镀上一层金边。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却同样与“命运”为敌的“反派”,在这一刻,对彼此有了更深的认知,也对他们即将共同面对的战斗,有了更强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