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骑兵在边境线徘徊的消息传到江南时,明善书院的夏课正进行到关键时节。沈清辞带着学子们在农耕园观测新稻的灌浆情况,手中握着竹制测杆,额角的浅疤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这一季的改良稻种,比往年早熟十日,且抗涝性更强,若能在江南推广,明年粮食产量或可再增两成。”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学子们的赞叹声,苏明远提笔在册子上快速记录,眼中满是敬佩。
此时的苏州城,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江南巡访而暗流涌动——萧景琰以“民间查访民生”为名,带着李德全与几名暗卫,微服来到江南。他没有惊动地方官员,只着一身青色布衣,扮作游学的书生,缓步走在苏州街头。沿街商铺林立,百姓脸上洋溢着安稳的笑意,孩童们在巷口追逐嬉戏,耳畔是商贩的叫卖声与茶馆的评弹声,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陛下,您看这江南的繁华,比京城也不遑多让。”李德全低声感叹,“沈先生的教化之功,真是了不起。”
萧景琰目光温和,心中满是欣慰。他此次微服南下,一来是为了视察江南的民生与教化成效,二来,也是为了亲眼看看那个让他牵挂多年的人。他没有直奔明善书院,而是先走访了城郊的村落,看到田垄整齐、水利设施完备,听到百姓们纷纷称赞“沈先生与书院学子”为他们改良农具、制定灌溉章程,心中愈发确定,沈清辞已在江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午后,萧景琰终于迈步走向明善书院。书院门前的桃花早已谢去,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枝叶,门前的石板路上,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讨论学问,或诵读诗文。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静静地望着书院内的景象。
恰好此时,沈清辞带着学子们来到书院外的小河边,讲解水文测量的方法。她手中拿着一根木尺,指着河面说道:“测量水位,不仅要观其表,更要察其里。就如治理民生,不仅要知百姓之需,更要懂百姓之难。”她的声音温和却有力,穿过喧闹的人群,清晰地传入萧景琰耳中。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三年未见,她褪去了当年的锋芒,多了几分温润与从容。青布儒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愈发素雅,额角的浅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度,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淡然。他看到她耐心地指导学子们使用测量工具,看到她为学子们解答疑惑时眼中的光芒,看到她被学子们围在中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萧景琰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当年两人在朝堂之上并肩作战,想起祭天大典上的假死告别,想起无数个深夜的隔空传信,想起那些牵挂与担忧、坚守与付出。如今,他守护着天下太平,她守护着江南教化,他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践行着“不负苍生”的承诺。
“这位兄台,也是来求学的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萧景琰回过神,看到一名身着蓝布衫的少年站在面前,正是沈清辞的得意门生苏明远。他笑着点头:“听闻明善书院教化有方,特来瞻仰。”
“兄台客气了!”苏明远热情地说道,“沈先生不仅教我们经史子集,还教我们农桑、水利、算学,让我们明白学问要用于实处。若兄台有兴趣,不妨随我一同旁听先生授课?”
萧景琰心中一动,点头应允。他跟在苏明远身后,混在学子们中间,远远地看着沈清辞授课。她讲解得深入浅出,结合江南的实际情况,将枯燥的水文知识讲得生动有趣。学子们听得专注,不时提出疑问,课堂气氛活跃而有序。
期间,有学子问道:“先生,您常说‘民生为本’,可如今北狄边境告急,若战事爆发,百姓又将流离失所,我们所学的这些,还有意义吗?”
沈清辞沉默片刻,目光望向北方的天空,语气坚定:“正因为有战事隐患,我们才更要学好这些学问。若战事真的爆发,我们可以为军队筹措粮草、修缮防御;若和平得以延续,我们可以继续发展生产、改善民生。无论何时,扎实的学问与坚定的信念,都是守护自己与他人的力量。”
学子们纷纷点头,眼中满是坚定。萧景琰站在人群中,看着沈清辞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的牵挂渐渐化为释然。他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南楚遗脉,而是能够独当一面、以教化之力影响一方的沈先生。
授课结束后,学子们纷纷散去,沈清辞独自留在河边,望着流水出神。萧景琰鼓起勇气,缓缓向她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沈清辞,她转过身,看到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平静。她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萧景琰也停下脚步,两人相距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跨越了千山水水。他看着她眼中的释然与温润,心中所有的思念与牵挂,都化作了一句简单的问候:“清辞,别来无恙。”
“景琰,你来了。”沈清辞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过多的寒暄,却带着久别重逢的默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们没有提及过往的恩怨,没有谈论朝堂的纷争,也没有诉说彼此的思念,只是静静地站着,遥遥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读懂了彼此的坚守与付出。
“江南很好。”萧景琰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满是欣慰,“百姓安居,教化兴盛,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也是你的功劳。”沈清辞摇头,“若不是你推行新政、守护和平,我也无法在此安心教化。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共同守护着这太平盛世。”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的释然愈发浓厚。曾经的并肩作战,如今的各自坚守,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不负苍生。这份情谊,无关儿女情长,却比任何情感都更加厚重与坚定。
这时,苏明远带着几名学子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萧景琰:“先生,这位兄台是?”
“他是我的一位旧友。”沈清辞笑着介绍,没有提及萧景琰的身份。
萧景琰也配合地说道:“我游学至此,恰好遇到沈先生,便多留了片刻。”他看向苏明远等人,眼中满是赞赏,“你们跟着沈先生,真是幸运。方才旁听先生授课,受益匪浅。”
“兄台过奖了!”苏明远等人心中欢喜,纷纷与萧景琰交流起来。他们谈论着书院的学问,分享着实践中的收获,讲述着对未来的憧憬。萧景琰认真倾听,不时提出疑问,从学子们的话语中,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明善书院的教化成效,感受到了沈清辞为江南带来的改变。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萧景琰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他还要继续视察江南的民生,还要赶回京城应对北狄的威胁。他看着沈清辞,语气郑重:“清辞,我该走了。边境之事,我会妥善处理,你无需担忧。”
“我知道。”沈清辞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你也要保重。记住,天下百姓需要你,这太平盛世也需要你。”
萧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温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给予他无尽的力量。
李德全等人早已在不远处等候,见萧景琰走来,连忙跟上。“陛下,不再多留片刻吗?”李德全低声问道。
“不必了。”萧景琰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看到她安好,看到江南安好,我便放心了。”
回到苏州城的驿馆,萧景琰立刻召集暗卫,了解边境的最新情况。得知北狄骑兵已开始小规模挑衅,边境将士严阵以待,他心中凝重,当即写下密信,下令加强边境防御,同时派遣使者前往北狄,再次重申和平意愿,若北狄执意开战,便坚决反击。
夜深人静,萧景琰站在驿馆的窗前,望着明善书院的方向,心中满是感慨。这次江南之行,不仅让他看到了民生的改善与教化的成效,更让他与沈清辞之间的牵挂,化为了彼此坚守的动力。他们或许无法朝夕相伴,却在各自的岗位上,共同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而此时的明善书院,沈清辞也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她知道,萧景琰即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也知道他一定会守护好天下百姓。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封密信,通过暗线传递给萧景琰:“景琰,北狄虽悍,却失民心;大靖虽需守,却得天下。望你审时度势,既保边境安宁,又护百姓安康。书院学子已整装待发,若需粮草筹措、民生安抚,江南学子愿尽绵薄之力。”
密信送出,沈清辞拿起桌上的教学章程,继续修改完善。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便是坚守江南,培养更多有识之士,为国家储备力量。只要明善书院的灯火不灭,只要教化的种子不断传播,这太平盛世便有了最坚实的根基。
萧景琰收到沈清辞的密信时,正准备启程返回京城。他看着信中温暖而坚定的字句,心中满是力量。他将密信贴身收藏,随即下令,启程回京。
马车行驶在江南的官道上,萧景琰掀开窗帘,望着窗外的田园风光,眼中满是坚定。他知道,一场关乎家国安宁的战争即将爆发,一场新的考验即将来临。但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与牵挂,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有天下百姓的支持,有朝堂百官的辅佐,更有一个在江南默默守护、与他同心同德的知己。
他坚信,只要他们彼此坚守,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化解边境危机,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让“靖宣盛世”的光芒,照亮更多的岁月。而他与沈清辞之间的情谊,也将如同江南的流水,绵延不绝,如同明善书院的灯火,永远明亮。
然而,北狄的野心远比想象中更大。就在萧景琰返回京城的途中,北狄可汗已联合草原各部,集结了十万骑兵,向大靖边境发起了猛烈进攻。边境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送往京城,一场席卷南北的战争,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