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的暮色裹挟着水汽漫上岸边,沈清辞踩着泥泞的江岸,手中竹杖探入滩涂,指尖触到的淤泥冰冷刺骨。连续三日,她每日破晓便带着卫凛与几名技术官吏勘察水患,沿沅江逆流而上百里,终于在荆楚郡与黔州交界的鹰嘴崖找到了症结——此处河道狭窄如瓶颈,岩石嶙峋阻塞水流,每逢雨季山洪暴发,江水便在此倒灌,淹没下游万亩良田。
“鹰嘴崖是天然险段,再加历年泥沙淤积,河道行洪能力早已大减。”随行的老河工叹道,“前任太守也曾想治理,却被世家阻拦,说动了他们的祖祠风水,最后不了了之。”
沈清辞抬头望向鹰嘴崖,暮色中崖壁如狰狞巨兽,崖下河道果然狭窄得仅容三艘船并行。“什么风水,不过是世家霸占着崖下的滩涂良田,不愿让治水工程动他们的利益。”她语气冰冷,转头对卫凛道,“明日召集所有治水官吏与工匠,在鹰嘴崖下议事,我要推行‘分段治水’之策。”
次日清晨,鹰嘴崖下聚满了人。荆楚郡的官吏们神色各异,而世家推举的工匠头领赵泰则面色倨傲,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锦缎的匠人——这些人皆是世家豢养的亲信,手艺平庸却占据着治水要职。
“沈大人,治水乃千年大计,需循古法而行。”赵泰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轻蔑,“鹰嘴崖地势险要,若强行拓宽河道,恐引发山体滑坡,到时候得不偿失。依我之见,不如在下游筑堤挡水,虽治标不治本,却能保世家良田无忧。”
“保世家良田?”沈清辞冷笑一声,“赵头领这话,是替自己说,还是替林家、王家那些霸占滩涂的世家说?下游百姓的田地年年被淹,流离失所,你视而不见,只想着保住世家的利益,这就是你所谓的‘循古法’?”
赵泰脸色一变,强辩道:“大人此言差矣!筑堤挡水是稳妥之策,拓宽河道风险太大,万一出了差错,谁能担得起责任?”
“责任我担!”沈清辞声音洪亮,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我便宣布,推行‘分段治水’:第一阶段,拓宽鹰嘴崖河道,清除淤泥与礁石;第二阶段,加固下游河堤,修建泄洪渠;第三阶段,疏通支流,形成水利网。至于风险,我已请老河工反复测算,只要方法得当,便可万无一失。”
她话锋一转,看向人群中的寒门工匠:“方才我注意到,有几位匠人自带了测量工具,还在私下议论河道走势,想来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人群中走出三人,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名叫陈墨,曾是南楚皇家营造署的学徒,南楚覆灭后沦为流民,靠帮人修桥补路谋生。“大人,小人陈墨,确实对治水略懂一二。”他躬身行礼,语气诚恳,“鹰嘴崖河道狭窄,若用火药炸开礁石,再用人力拓宽,三个月便可完工。下游泄洪渠需沿地势开挖,可引洪水入洞庭湖,既不淹田,还能灌溉。”
赵泰见状,立刻呵斥道:“陈墨!你一个流民匠人,也敢在大人面前妄议治水?不知天高地厚!”
“住口!”沈清辞厉声制止,“英雄不问出处,治水只看才干。陈墨所言句句在理,比你这只懂迎合世家的庸才强百倍!从今日起,任命陈墨为治水总工匠,统领所有治水匠人,赵泰降为副手,若敢从中作梗,立斩不赦!”
此令一出,全场哗然。世家官吏纷纷反对,赵泰更是怒不可遏:“沈大人!你重用流民,轻视世家举荐的匠人,这是对荆楚世家的羞辱!我们绝不接受!”
“羞辱?”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世家霸占水利资源,看着百姓受灾却无动于衷,这才是真正的耻辱!今日这治水方案,我说了算!谁若敢阻拦,便是与百姓为敌,与朝廷为敌!”
她转头对陈墨道:“你放手去做,所需人力、物力,我全权调配。若有人克扣物料、拖延工期,可直接向我禀报,无需顾忌。”
陈墨眼中满是感激与坚定:“多谢大人信任!小人定不辱使命,三个月内必拓宽鹰嘴崖河道!”
治水工程随即启动。沈清辞调拨了朝廷下拨的赈灾粮,让参与治水的百姓每日能领到充足的口粮,又从世家查封的粮仓中调取了部分粮食作为储备。陈墨果然不负所望,他带着寒门工匠们日夜操劳,先用竹篮将河道中的淤泥运上岸,再用火药小心翼翼地炸开礁石,拓宽河道。
然而,麻烦很快接踵而至。先是世家控制的采石场突然断供,声称石料已耗尽;接着,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吏又禀报,说粮草在途中被“盗匪”劫掠,无法按时送达。
沈清辞心知肚明,这都是世家在暗中作梗。“卫凛,你带人前往采石场,若采石场主拒不供料,便以‘阻挠民生工程’为由,将其捉拿归案。”她下令道,“另外,彻查粮草被劫之事,我怀疑是负责运送的官吏与世家勾结,中饱私囊。”
卫凛领命而去。不出三日,便传来消息:采石场主果然是林家的亲信,拒不供料,已被捉拿归案;而粮草被劫之事,正是荆楚郡粮道主事李坤与王家勾结,将粮草私自变卖,再伪造被劫现场。
沈清辞当即下令,将李坤与采石场主押到治水工地,当着所有百姓与工匠的面斩首示众。“治水乃民生大事,谁敢从中作梗、贪污受贿,这两人就是下场!”她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吏与世家代表,“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不仅要严惩当事人,还要株连其家族!”
血腥的震慑让世家收敛了气焰,治水工程得以顺利推进。陈墨与寒门工匠们更是干劲十足,他们不仅技艺精湛,还想出了许多省时省力的办法——用木筏运送淤泥,比人力搬运效率提高了三倍;在礁石上钻孔填火药,既能炸开礁石,又不会引发山体滑坡。
沈清辞每日都会前往工地巡查,与工匠们一同吃粗粮、喝凉水,亲自参与到治水劳作中。她发现陈墨不仅手艺好,还善于管理,将工匠们分成若干小队,各司其职,配合默契。“陈墨,你是难得的人才。”沈清辞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治水结束后,我会向朝廷举荐你,让你担任荆楚郡营造署主事,负责境内的工程修建。”
陈墨眼中满是感动:“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愿终身追随大人,为荆楚百姓效力!”
在沈清辞的支持与陈墨的带领下,治水工程进展神速。仅仅两个月,鹰嘴崖河道便拓宽了两倍,淤泥与礁石被清理干净,江水畅通无阻;下游的泄洪渠也已开挖过半,预计再过一个月便可完工。
百姓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许多流民主动加入治水队伍,不求回报,只为能早日摆脱水患之苦。“沈大人是真心为我们百姓着想啊!”一位参与治水的老农感慨道,“有这样的父母官,我们荆楚郡定能重现繁华!”
然而,世家并未彻底放弃。这日,沈清辞正在工地巡查,突然接到禀报:王家召集了数百名家丁,前往泄洪渠工地,声称泄洪渠占用了王家的祖地,要强行阻拦施工。
沈清辞心中一凛,立刻带着卫凛与一队士兵赶往泄洪渠工地。只见王家家主王坤率领数百名家丁,手持棍棒,与治水工匠们对峙,工地已被迫停工。
“王坤,你好大的胆子!”沈清辞厉声喝道,“泄洪渠乃民生工程,占用的是官府划拨的荒地,何来你的祖地之说?你分明是故意阻挠治水,想要危害百姓!”
王坤冷笑一声:“沈大人,这荒地早年便是王家的祖地,是前任太守强行征用的。如今我要收回祖地,天经地义!你若识相,便下令停工,否则,休怪我王家不客气!”
“不客气?”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谁不客气!卫凛,带人将这些家丁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卫凛率领士兵们立刻上前,与王家家丁展开激战。王家家丁虽人数众多,但战斗力远不及正规军,很快便被击溃。王坤被士兵们制服,按倒在地。
“沈清辞,你敢动我?我王家乃荆楚名门,你若杀了我,我王家定不会放过你!”王坤厉声嘶吼。
“荆楚名门?”沈清辞冷笑一声,“你王家勾结贪官污吏,霸占土地,阻挠治水,危害民生,早已不配称为名门!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将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她当即下令,将王坤押到工地中央,斩首示众。王家家丁见状,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再反抗。
沈清辞看着恢复施工的泄洪渠工地,心中满是坚定。她知道,与世家的斗争还远未结束,但只要她坚守初心,为百姓谋福祉,就一定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克服所有困难。
夕阳西下,治水工地上依旧一片繁忙。沈清辞站在泄洪渠旁,望着滔滔江水,心中充满了期待。她相信,再过一个月,治水工程便可全部完工,荆楚郡的百姓们再也不用饱受水患之苦。而她,也将通过治水工程,进一步凝聚民心,削弱世家势力,为后续的赋税改革与土地分配打下坚实的基础。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官员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地说道:“大人,李公公派人来报,说靖元帝得知您在荆楚郡严惩世家、兴修水利,心中颇为不满,让您立刻停止治水工程,前往京城述职。”
沈清辞心中一沉。靖元帝的猜忌果然再次发作。她知道,若此时前往京城,治水工程必将功亏一篑,荆楚郡的局势也会再次陷入混乱。但她若拒不奉诏,便是抗旨不遵,会给靖元帝以把柄。
“知道了。”沈清辞淡淡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她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完成治水工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誓言,一定会治理好荆楚郡,让百姓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