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拒绝萧景瑜赴宴的次日,晨光刚染亮沈府庭院,卫凛便领来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那人面色蜡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腰间别着半块青铜虎符,正是南楚禁军的信物——沈清辞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父皇亲赐给禁军校尉楚峰的兵符。
“你是楚峰的人?”沈清辞指尖抚过冰凉的虎符,声音微沉。
汉子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沈大人!小人是楚校尉麾下亲兵赵勇!楚校尉……楚校尉他快不行了!求您救救南楚旧部,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
沈清辞心中一震,示意卫凛将他扶起:“慢慢说,楚峰怎么了?南楚旧部出了何事?”
赵勇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道出原委:南楚覆灭后,楚峰收拢了部分溃散的禁军与百姓,隐居在永州城外的山谷中,秉持“保境安民”的宗旨,带领众人开垦荒地、抵御匪患,是旧部中公认的“保民派”首领。而以原南楚御史大夫之子秦岳为首的“复仇派”,则主张联合藩王势力,借战乱颠覆大梁,为南楚皇室复仇。两派理念相悖,积怨已久,近日秦岳更是勾结靖南王的残部,突袭了保民派的聚居地,楚峰率人抵抗时身受重伤,如今被困山谷,粮草断绝,危在旦夕。
“秦岳说,您是南楚遗孤,理应带领我们复仇,可楚校尉却拦着不让,说什么‘百姓无辜’!”赵勇红着眼眶,语气激动,“可大梁皇室害我们国破家亡,不复仇,我们对不起死去的亲人!可楚校尉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沈大人,您是南楚正统,只有您能化解两派矛盾,救救我们!”
沈清辞沉默不语,指尖死死攥着虎符,指节泛白。南楚旧部的分裂,早已在她预料之中,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惨烈。“复仇”二字,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十年来日夜灼烧着她的灵魂;可“保民”二字,同样是她与萧景琰约定的底线,是她亲眼目睹南楚旧地百姓流离失所后,愈发坚定的信念。
救,便意味着要直面旧部内部的理念冲突,甚至可能被迫卷入复仇的漩涡,与她正在推行的削藩大业产生冲突;不救,楚峰与保民派的覆灭就在眼前,她这个“南楚遗孤”,将彻底失去旧部的信任,查明南楚旧案的线索也可能就此中断。
“你先下去歇息,疗伤换药。”沈清辞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给我绘制一份山谷的地形图,标注出保民派的防御工事与复仇派的部署。今夜三更,我会带人前往救援。”
赵勇大喜过望,连连叩首:“谢沈大人!谢沈大人!”
待赵勇离去,卫凛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秦岳勾结靖南王残部,势力不容小觑。我们此刻救援保民派,无异于与复仇派彻底决裂,甚至可能引来靖南王余党的报复,影响削藩大业与南楚旧案的追查。”
“我知道。”沈清辞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迎风摇曳的翠竹,“可楚峰是父皇的忠臣,保民派的百姓更是无辜。他们只想安稳度日,却因理念不同而遭屠戮,我不能坐视不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更何况,秦岳勾结藩王,借复仇之名行叛乱之实,早已背离了南楚旧部的初衷。若任由他壮大,不仅会让更多百姓陷入战乱,还会给靖元帝以镇压南楚旧部的口实,得不偿失。”
卫凛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我们人手有限,萧将军正在前线打仗,无法派兵支援,仅凭我们府中的暗卫,恐怕难以与秦岳的势力抗衡。”
“我自有办法。”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通知‘清流盟’的李文轩,让他以中书省的名义,调动永州府的地方守军,以‘围剿靖南王残部’为由,前往山谷附近待命。我们只需暗中引导,让地方守军牵制秦岳的主力,便可趁机救出保民派。”
卫凛领命而去。沈清辞独自留在书房,展开赵勇绘制的地形图,目光在山谷的地形上逡巡。她知道,这场救援,不仅是为了拯救楚峰与保民派,更是为了确立她在南楚旧部中的主导地位,明确“保民为先”的核心方向。
夜幕降临,沈清辞带着卫凛与二十名精锐暗卫,乔装成商人,趁着夜色赶往永州山谷。临行前,她收到了萧景琰从前方送来的密函,告知他已派一队暗卫乔装成流民,潜入永州境内,可随时听候调遣。沈清辞心中一暖,萧景琰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最坚实的支持。
子夜时分,山谷外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沉寂。沈清辞趴在山坡上,借着月光观察着山谷内的局势:保民派的聚居地位于山谷深处,四周筑起了简陋的木墙,灯火稀疏,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复仇派的人马则驻扎在山谷入口处,篝火通明,人影晃动,戒备森严。
“大人,秦岳的主力都集中在入口处,山谷西侧有一条小路,可直通保民派聚居地。”卫凛低声说道。
沈清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按计划行事。卫凛,你带十名暗卫,从西侧小路潜入,接应楚峰等人突围;我带剩下的人,在山谷入口处制造混乱,牵制秦岳的兵力。记住,尽量避免杀戮,重点是救人。”
“是!”
卫凛带人悄然离去后,沈清辞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后射向天空。红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如同盛开的烟花。早已在山谷附近待命的永州府守军,见状立刻吹响号角,朝着山谷入口处杀来。
“不好!有官兵来袭!”复仇派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拿起武器迎战。秦岳站在高台上,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官兵,脸色骤变:“怎么会有官兵?是谁泄露了消息?”
就在复仇派与官兵激战之际,沈清辞带着暗卫,趁乱冲入山谷入口,手中长剑挥舞,劈开了挡路的士兵。“秦岳,住手!”她高声喝道,声音穿透喧嚣的战场,传入秦岳耳中。
秦岳循声望去,看到沈清辞身着玄色劲装,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地站在火光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愤怒:“沈清辞?你竟然勾结大梁官兵,来对付自己人?你忘了国仇家恨,忘了南楚皇室的血海深仇了吗?”
“自己人?”沈清辞冷笑一声,长剑直指秦岳,“你勾结藩王残部,屠戮同胞,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也配称自己人?南楚覆灭,百姓早已饱受战乱之苦,你所谓的复仇,不过是满足你个人野心的借口!”
“胡说!”秦岳怒喝一声,手持长刀冲了下来,“大梁皇室是我们的仇人!不把他们赶下台,不把大梁搅个天翻地覆,难消我心头之恨!你这个贪图富贵、投靠大梁的叛徒,今日我便替南楚皇室清理门户!”
长刀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扑沈清辞面门。沈清辞不慌不忙,侧身躲闪,同时反手一剑,刺向秦岳的小腹。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秦岳的武艺源自南楚皇家武学,刚猛霸道,而沈清辞的剑法则是萧景琰所授,灵动迅捷,各有千秋。
“沈清辞,你我都是南楚遗民,本该联手复仇,为何要助纣为虐?”秦岳一边打,一边高声喊道,“只要你与我合作,借助藩王的势力,定能推翻大梁,重建南楚!到时候,你就是南楚的女王,享尽荣华富贵!”
“重建南楚?”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勾结的靖南王,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藩王,他想要的只是江山社稷,并非为南楚复仇。一旦他借助你的力量推翻大梁,你以为他会放过你我,放过南楚旧部?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让百姓再次陷入战乱,让南楚旧部成为他夺权的棋子!”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锐利:“秦岳,你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百姓。这样的复仇,毫无意义!真正的复仇,是查明南楚旧案的真相,让凶手血债血偿;是让南楚旧地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受战乱之苦!而不是像你这样,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挑起战乱!”
秦岳被说得哑口无言,心中的怒火却愈发炽烈:“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个被大梁富贵迷惑的叛徒,没有资格谈论复仇!今日,我便杀了你,再率领旧部,完成复仇大业!”
长刀猛地劈下,力道比之前更胜一筹。沈清辞暗自心惊,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对自己不利。她瞅准一个破绽,侧身避开长刀,同时将体内的内力灌注于长剑之上,一剑刺向秦岳的肩膀。
“啊!”秦岳惨叫一声,肩膀被长剑刺穿,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辞:“你……你竟然真的敢对我动手?”
“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救人。”沈清辞收回长剑,语气冰冷,“立刻下令,停止攻击保民派,撤出山谷!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传来一阵呐喊声。卫凛带着楚峰与保民派的众人,成功突围,朝着山谷入口处赶来。秦岳看到楚峰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被众人保护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不甘。他知道,大势已去,再继续抵抗下去,只会自取灭亡。
“沈清辞,你给我等着!”秦岳狠狠地瞪了沈清辞一眼,高声下令,“撤!”
复仇派的人马立刻撤出山谷,朝着深山方向逃去。永州府的守军想要追击,却被沈清辞拦住:“不必追击。穷寇莫追,以免陷入埋伏。”
守军将领躬身道:“谨遵沈大人吩咐。”
沈清辞走到楚峰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与胸前的伤口,心中一阵酸楚:“楚校尉,辛苦你了。”
楚峰挣扎着想要行礼,却被沈清辞拦住。“公主……”他眼中含泪,声音嘶哑,“老臣无能,未能保护好南楚旧部,让您失望了。”
“你做得很好。”沈清辞摇了摇头,语气真诚,“你坚守‘保民’的信念,保护了这么多百姓,是南楚的功臣。若不是你,恐怕会有更多人死于战乱。”
楚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公主能理解老臣的苦心,老臣死而无憾。只是秦岳……他本性不坏,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希望公主日后能劝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沈清辞点了点头:“我会的。只是复仇派与保民派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功能够化解。想要整合南楚旧部,还需要时间与耐心。”
众人一同离开山谷,前往永州府城休整。楚峰的伤势得到了妥善治疗,保住了性命。保民派的百姓对沈清辞感激涕零,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她的指挥。
次日,沈清辞在永州府衙召见了保民派的核心成员,商议整合南楚旧部之事。“如今南楚旧部分裂,复仇派与保民派势同水火,若不尽快整合,不仅难以查明南楚旧案的真相,还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沈清辞语气凝重,“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有仇恨,想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但复仇不能成为滥杀无辜的借口,不能让百姓成为复仇的牺牲品。”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主张‘保民为先,复仇为后’。先让南楚旧地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积蓄力量,再逐步查明南楚旧案的真相,让凶手血债血偿。若有人敢借复仇之名,挑起战乱,危害百姓,便是我沈清辞的敌人,也是南楚旧部的敌人!”
保民派的成员纷纷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同。“公主所言极是!我们愿意听从公主的指挥,坚守‘保民为先’的信念,不再与复仇派相互残杀。”
“好!”沈清辞心中大喜,“从今日起,保民派正式更名为‘护楚盟’,以‘护民安境,追查真相’为宗旨。我会尽快联络散落在各地的南楚旧臣,扩大‘护楚盟’的势力。同时,我会派人前往秦岳的驻地,与他谈判,希望能化解两派矛盾,共同为南楚旧部的未来而努力。”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匆匆进来禀报:“大人,秦岳派人送来一封信函。”
沈清辞心中一凛,接过信函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沈清辞,你勾结大梁官兵,镇压南楚旧部,实为叛徒!我秦岳此生,必报此仇!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信函的末尾,还画着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透着浓浓的杀意。
沈清辞将信函扔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她知道,秦岳已经彻底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要化解两派矛盾,恐怕难如登天。一场更大的冲突,正在悄然酝酿。
“看来,谈判是行不通了。”楚峰叹了口气,语气凝重,“秦岳性格刚烈,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复仇的。我们必须做好防范,以免他再次突袭。”
“我知道。”沈清辞点了点头,“卫凛,立刻加强‘护楚盟’的防御,派暗卫密切监视秦岳的动向。同时,联络萧将军派来的暗卫,让他们协助我们,防范秦岳的报复。”
“是!”卫凛领命而去。
沈清辞看着窗外的天空,心中思绪翻涌。南楚旧部的分裂,让她深刻地认识到,复仇与保民之间的矛盾,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尖锐。想要整合旧部,查明真相,她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安抚旧部的复仇之心,又要坚守保民的底线。
而秦岳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前方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她无所畏惧。有“护楚盟”的支持,有萧景琰的相助,有心中的信念与决心,她一定能化解矛盾,整合旧部,查明南楚旧案的真相,为父皇和族人报仇,让南楚旧地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
就在这时,李文轩派人送来密函,告知京中局势:萧景瑜借萧景琰出征之机,在朝堂上大肆拉拢世家官员,试图削弱“清流盟”的势力,还散布流言,说沈清辞勾结南楚旧部,意图谋反。靖元帝对此将信将疑,已派人前往永州,调查沈清辞的动向。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萧景瑜果然趁机作乱,想要破坏她的布局。“看来,京中的麻烦,也找上门了。”她轻声自语,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必须尽快处理好永州的事情,返回京城,稳定局势。否则,不仅削藩大业会受到影响,她的复仇之路与整合南楚旧部的计划,也将面临更大的阻碍。
夜色渐深,沈清辞站在永州府衙的庭院内,望着天上的繁星。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