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消失了。
不是变小了，而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伟力，硬生生从世界上“擦除”了。
废柴峰外围的破茅草屋前，画风变得极其诡异。
那台“扰民之怒”大音响，低音单元还在疯狂震颤，显显然还在播放着那首《最炫民族风》。
旋转的迪斯科灯球还在不知疲倦地扫射着七彩激光。
但就是没有一丝声音。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李无序只觉得耳膜产生了一种令人恶心的压迫感，那是空气在震动，却无法传递声音的违和感。
“滋——”
周围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失去了原本的翠绿，变成了灰白色。
甚至连那七彩的激光，照在地上也变成了灰蒙蒙的光斑。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无序转头看向苟富贵。
这个胖子此时已经不是在发抖了，而是在翻白眼。
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用手指沾着地上的泥土，在本就破烂的衣服上写字。
李无序低头一看，几个歪歪扭扭的血色大字映入眼帘：
“万……剑……尊……者……”
“静……默……规……则……”
还没等李无序反应过来。
一道灰白色的虚影，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渗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人影。
看不清面容，因为他的脸是一片混沌的漩涡。
但他只要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色彩就开始褪去。
就连李无序刚刚还在闪烁的系统面板，都被染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色。
【警告！警告！遭遇区域霸主级存在！】
【检测到对方身份：上一代万剑尊者（残魂·重度抑郁版）。】
【当前生效规则：绝对静默。任何发出的‘喧闹’，都将加速施暴者的死亡。】
【特殊规则生效：空虚。任何感受到‘快乐’的生灵，三秒内将被强制赋予‘活得没意思’BUFF，随后大概率自绝经脉。】
李无序心里咯噔一下。
这就是废柴峰深处的那个大家伙？
这也太强了。
刚才还是乡村迪厅，人家一出来，直接变成黑白默片了。
灰影缓缓抬起头。
虽然没有五官，但李无序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李无序的脑海里炸响。
听起来就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又像是生锈的铁门在深夜被推开。
“吵……”
“太吵了……”
“为什么……要这么吵……”
“活着本来就很累了……为什么还要制造噪音……”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
李无序猛地感觉到心脏一阵抽搐。
一股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
【警告！San值狂掉！精神污染指数：90%！】
【宿主当前心理状态：生无可恋。】
李无序的眼神开始涣散。
刚才那种“怼天怼地”的气势瞬间没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根绳子吊死在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
太没意思了。
穿越有什么意思？
修仙有什么意思？
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就算是当了宗主，也不过是这一方天地的囚徒罢了……
“不如……死了算了……”
李无序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缓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旁边的苟富贵更惨。
这胖子已经开始用头疯狂撞地，一边撞一边流着无声的眼泪，显然已经放弃治疗了。
【警告！宿主即将自杀！请立即采取措施！】
系统的红色警报终于唤醒了李无序的一丝理智。
不对！
这是精神攻击！
李无序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眼神恢复了一瞬清明。
在这个鬼地方，想靠武力打赢这种规则级的BOSS，那是痴人说梦。
唯一的办法，是利用规则对抗规则！
系统刚才说过，这玩意是“重度抑郁版”的残魂。
抑郁症最怕什么？
最怕别人太快乐！
但他同时也渴望认同，渴望有人比他还惨！
只要让他觉得“活着没意思”这个观点是错的，或者让他觉得“其实我活得还行”，规则就会破！
“啪！”
李无序拼尽全力，一脚踢断了音响的电源线。
那还在无声闪烁的灯球终于停了。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灰影似乎愣了一下，那股想要碾碎两人灵魂的压迫感稍微停滞了一秒。
利用这一秒。
李无序颤抖着手，打开了崩坏商城。
“系统！给我兑换【红双喜（软包装）】一包！再来一瓶【红星二锅头（56度）】！”
“叮！扣除崩坏点40。兑换成功。”
下一刻。
李无序的手中多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啪嗒。”
火苗在灰白色的死寂中跳动了一下。
李无序没有求饶，也没有防御。
他只是颤颤巍巍地抽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入肺，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苟富贵到死都忘不了的动作。
他仰起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那灰蒙蒙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种比那灰影还要绝望、还要沧桑的表情。
“老兄……”
李无序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疲惫。
“你这就想死了？”
“你才活了多久？才受了多少罪？”
灰影：？
那团混沌的面部似乎有些波动。
它没想到这只蝼蚁不仅没死，反而开始跟它比惨。
“我……痛苦……”灰影的声音依旧死寂，“万年孤独……无人知晓……”
“呵。”
李无序冷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
此时此刻，地球二十一世纪所有的“丧文化”，所有的“网抑云时间”，灵魂附体！
“万年孤独算个屁。”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吗？”
李无序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那个恐怖的不可名状物。
“真正的绝望，叫996！”
“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赶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被老板当狗一样骂，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家！”
“是你拼了命地工作，最后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是你背了三十年的房贷，不敢生病，不敢请假，不敢辞职，活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灰影身上的灰雾剧烈波动了一下。
虽然它听不懂什么是地铁，什么是房贷。
但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奴隶感，它听懂了！
“还有……”
李无序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当你回到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打开手机，看到你暗恋了十年的女神，在朋友圈发了她和百亿富二代的牵手照……”
“而你，只能默默点个赞，然后吃着五块钱一桶的泡面。”
“那种感觉，你懂吗？！”
轰！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万剑尊者生前也是个剑痴，为了练剑终生未娶，这种“爱而不得”的遗憾瞬间被唤醒。
李无序趁热打铁。
他一把拧开手里那瓶高度二锅头的盖子。
浓烈的酒香，瞬间冲淡了周围的死气。
“老兄，我知道你苦。”
“但这世道，谁不苦？”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李无序将酒瓶递了过去，眼神真诚得让人想哭。
“但正因为痛，才证明我们还活着啊。”
“来，都在酒里。”
“喝了这杯，咱们还是好兄弟。”
静。
死一般的静。
地上的苟富贵已经看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代表着废柴峰最大禁忌的恐怖灰影，缓缓伸出了那只由雾气组成的手。
接过了那个奇怪的玻璃瓶。
它犹豫了一下。
然后猛地灌了一口。
“咕咚！”
56度的红星二锅头，对于一个几千年没尝过味道的残魂来说，不亚于一道九天神雷劈在天灵盖上。
辛辣！
滚烫！
像是一团火，这种强烈的刺激，瞬间冲破了万年的麻木与死寂。
“哈……”
灰影居然发出了一声类似活人的哈气声。
它空洞的眼眶里，两行灰色的雾气流了下来。
那是它的泪。
“996……房贷……女神……”
“呜呜呜……”
灰影突然崩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太惨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惨……”
“相比之下，我这点孤独算个屁啊！”
“我是个废物……我连比惨都比不过你……”
伴随着它的哭声。
周围那种令人窒息的“静默规则”，像镜子一样破碎了。
原本灰白色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枯萎的草地虽然没活过来，但那种死亡的气息消失了。
李无序长舒了一口气。
后背早就湿透了。
赌对了！
这种因为孤独而抑郁的大能残魂，最缺的不是灵力，是共情！
是有人告诉他：哥们儿别哭，我比你还惨，咱俩是烂兄烂弟。
“别哭了。”
李无序走过去，像拍好兄弟肩膀一样，大着胆子拍了拍那团灰雾。
“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以后，这废柴峰就是咱兄弟俩的地盘。”
“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喝的。”
灰影抬起头，那张原本混沌的脸，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它紧紧握着那半瓶二锅头，声音虽然还是沙哑，但已经没了杀意：
“酒……好喝……”
“兄弟……你懂我……”
【叮！恭喜宿主！】
【成功对‘抑郁症残魂’进行反向心理疏导（忽悠）。】
【判定结果：逻辑闭环。对方认可了你的‘比惨’理论，放弃了自杀及杀人念头。】
【提交超级BUG成功！获得奖励：崩坏点+500！】
【特殊事件触发：】
【万剑尊者（残魂）已被转化为：废柴峰守护灵。】
【当前区域状态：绝对安全区（限时）。】
李无序看着那暴涨的500点巨款，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
这哪里是恐怖BOSS，这分明是我的金牌打手加提款机啊！
他转过头，看向还趴在地上怀疑人生的苟富贵，踢了他屁股一脚：
“起来了。”
“装修搞定了，保安也招到了。”
苟富贵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着正蹲在地上默默喝酒的恐怖灰影，又看看一脸淡定的李无序。
突然“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师兄……不，爷！”
“以后您哪怕说要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信！”
连废柴峰最大的禁忌都能喝成拜把子兄弟。
这还是人吗？
就在这时。
远处的天边，突然划过几道流光。
速度极快，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奔废柴峰而来。
那是内门弟子的飞剑光芒。
“好像有人来了。”李无序眯起眼睛。
苟富贵脸色一变，看清了那几道光芒的服饰：
“是……是戒律堂的人！还有那个把你扔下来的执事！”
“他们肯定是来看你死没死透，顺便回收尸体去领赏的！”
李无序看了一眼还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的灰影兄弟。
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倒霉蛋。
他从兜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露出了一个类似周扒皮看到长工的笑容。
“来得正好。”
“刚收了新小弟，正好缺几个练手的沙包。”
“老兄，”李无序拍了拍灰影，“有人来打扰咱们喝酒了，你说怎么办？”
正在emo的万剑尊者动作一顿。
它缓缓站起身。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股比刚才恐怖千万倍的杀意，轰然爆发。
“谁敢……”
“打扰我们……比惨……”
“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