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晃了一下。
霍九霄站在帐篷门口,手里提着那盏灯,镜片后的右眼泛着暗红。他没看陈默,也没看胖虎,只盯着江玉柔。
“你父亲送过司令一方端砚,对吧?”他又问了一遍。
陈默没动。他闭着眼,右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贴住藏青唐装内袋里的铜钱串。刚才那一瞬间,铜钱传来震动,表面裂开细纹,掌心发麻。他知道这人身上带着邪气,和外公说过的“血瞳者”一样。
他没敢用读心术。上一章的反噬还在,脑子像被针扎。现在只能靠耳朵听,靠手摸,靠这些老办法。
霍九霄往前走了一步,皮靴踩在泥地上,声音很轻。
“我记得那方砚台。”他说,“紫檀木盒,底部刻着‘湘水遗珍’四字。你说的没错。”
江玉柔坐着没动。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旗袍领口整齐,语气平稳:“那是家父特意从杭州带回的。”
“那你可知,砚台左边有个小缺口?”
“是摔的。”江玉柔说,“当年在码头,护院失手碰落,家父心疼了许久。”
霍九霄笑了。嘴角慢慢往上扯,左眼单片眼镜闪了一下光。
他没再问。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今晚营地要清查。”他说,“所有人不得外出。明早司令亲自审你们。”
帘布落下。
脚步声远去。
帐篷里安静下来。
陈默缓缓睁开眼。他转头看了胖虎一眼。胖虎躺在地上,眼睛闭着,呼吸均匀。这是装的。他知道。
他翻身坐起,动作缓慢,借着翻身把一枚铜钱压进帐篷角落的木桩底部。铜钱刚贴上去,立刻变冷,边缘冒出黑霜。他手指一缩,心里有了数。
地下有东西。
不是普通的阴气,是怨气,聚在一起的那种。
他侧耳听外面动静。风大了些,远处马厩传来马嘶,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牲畜撞栏。北面主帐方向,隐约有低语声,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东边哨楼那边,狗叫很少。按理说这种营地,夜里总有狗吠,可那边太安静。
他低头,在泥地上划了三个字:马、帐后、哨底。
江玉柔看到了。她坐在角落,不动声色,只微微点头。
陈默收回手,摸了摸腰间的七枚铜钱。他得想办法让她们知道危险在哪。不能分开,也不能轻举妄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
守卫换岗了。
新来的两人抱着枪,坐在帐篷外。一个抽烟,一个靠着木箱打盹。
陈默靠回角落,闭上眼。他开始调息,默念《镇魂诀》。脑子里的刺痛慢慢减轻。他知道不能再耗太久,必须尽快恢复。
霍九霄还没走远。他能感觉到那股邪气还在营地里流动,像一条蛇,在暗处爬行。
他想起刚才霍九霄说话时的手势。问到端砚的时候,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微微抽了一下。这个动作他见过。在现代,那个古董店老板霍九霄每次施术前,也会这样动手指。
一样的人。
不是长得像,是同一个。
他还注意到,霍九霄袖口有一道暗红纹路,一闪而过。像是饕餮纹。外公说过,练《尸解经》的人会在衣服上绣这种图案,用来镇压反噬。
他睁开眼,轻咳两声。
江玉柔抬眼看过来。
他眼角微动,示意她看霍九霄刚才站的位置。灯光照过去的时候,镜片反光,能看到红瞳里有血丝状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往外扩散。
江玉柔懂了。
她低头整理衣领,手指在风衣口袋上敲了三下。
准备好了。
陈默松了口气。至少她们都还清醒,也都看出了问题。
外面又传来命令声。
“所有人注意!军师下令,今晚加派巡逻!任何人不得靠近马厩、主帐后墙、东哨楼!违令者,当场击毙!”
陈默眼神一紧。
这三个地方,正是他刚才标记的阴气最重区域。
他们已经知道有人会去探查。
或者说,他们怕有人发现什么。
他伸手摸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递给胖虎。
“别让老鼠啃了。”他说。
胖虎接过,低声应:“嗯,收好了。”
这是暗号。上一次用是在城南营地,意思是准备行动。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不能睡,不能分,不能碰那三个地方。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对外面守卫说:“我想去解手。”
守卫抬头:“不准出帐篷范围。”
“我知道。”陈默说,“就在边上。”
守卫犹豫了一下,点头。
陈默走出去,在帐篷外壁的泥土上蹲下。他用指甲在泥里划了个微型八卦阵,乾位指向主帐,坎位画了个叉,写了个“忌”字。
这是提醒。只要她们有机会看到,就知道哪边不能去。
他回来坐下,把登山镐往脚边挪了挪。胖虎背包里的镐头刻着八卦,能挡邪气。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放近点,心里踏实。
江玉柔忽然动了。
她低头整理鞋带,借着动作把银质指南针塞进鞋底。然后她抬起旗袍下摆,用珠片反射月光,在地上打出三点闪光。
陈默看到了。
她在回应他的铜钱信号。
位置已知,静待指令。
他点头。
外面风更大了。
帐篷晃了两下。
守卫喊了一声:“关门!要起风了!”
帘布拉紧,绳子系牢。
陈默靠在角落,不再动。
他知道霍九霄还没走。
那股邪气还在营地里游荡,时不时靠近这边。
他闭上眼,手指贴住铜钱串,继续调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夜时分,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
巡逻交接。
紧接着,西边马厩方向传来一声闷吼,像是野兽,又不像。
陈默猛地睁眼。
江玉柔也抬头。
胖虎坐直了身子。
那声音不对。不是马,也不是牛。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他刚想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跑得很快。
停在他们帐篷外。
“报告!”是士兵的声音,“西边马厩……地窖门开了!里面的东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