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帘布被猛地掀开。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
“你们说,是江家小姐?”那人声音低哑,“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提江司令的名字。”
陈默闭着眼,呼吸放得很慢。他没动,也没睁眼。刚才那一阵读心术的反噬还在脑里翻腾,太阳穴像是有针在扎。他知道现在不能乱动,更不能暴露自己虚弱的状态。
江玉柔站了起来。她没有后退,也没有慌张,只是轻轻理了理风衣的领子,抬头看着门口的人。
“我父亲与江司令曾共事多年。”她说,“若将军不信,可问司令府老管家周伯,他认得我。”
门口那人冷笑一声:“周伯去年就病死了。你还敢编?”
江玉柔不慌不忙:“我知道司令书房挂着一幅字——‘宁教天下人负我’。那幅字是他亲笔所写,用的是端砚,砚台底部刻着‘湘水遗珍’四字。这等私事,外人如何得知?”
门口那人沉默了一瞬。
陈默这时睁开了眼。他慢慢坐直身子,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掐了一下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他开口:“小姐这次回乡,是奉母亲之命,归还一件旧物。”
他说完,伸手去拿背包,动作不急不缓。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线装书。封面烫金写着“长沙女子师范藏书”。
“这是小姐在学堂用的书。”陈默说,“原本还有个木匣,装着那方端砚,路上遇了山匪,护院拼死才保住这本书。”
胖虎立刻接话:“对对对……那天晚上可吓死我了,三个土匪拿着砍刀冲进来,要不是李叔挡了一下……”
他声音发抖,像是真怕极了。
门口那人盯着那本书看了几秒,抬手一挥。两名士兵走进来,把书拿走检查。
“营地不准外人随意走动。”那人说,“你们三个,暂时关在这里,等查清楚再说。”
陈默点头:“理应配合。”
那人转身要走,又停下:“女的单独关押,男的分开关。明天一早,派人去你们说的失散地点查证。”
江玉柔立刻开口:“我可以面见司令。祖父留下一份湘西驻军布防抄录,本是要交予江家的。如今我既到了,自然该亲手奉上。”
那人脚步一顿。
“布防图?”他回头,“你说真的?”
“我一个闺阁女子,冒充军属有何好处?”江玉柔语气平静,“若将军不信,大可搜身。但我提醒一句,那图纸只认江家人,旁人触碰即毁。”
那人眯起眼,盯了她许久,终于摆手:“先关着。天亮再议。”
帘布落下,脚步声远去。
帐篷里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陈默抬起手,在地上轻轻弹了三下铜钱串,节奏短促。
啪、啪、啪。
江玉柔靠在角落,袖口轻掩,咳嗽两声,两短一长。
胖虎躺在地上,闭着眼,突然嘟囔了一句:“饼干……放铁盒里了……别让老鼠啃了……”
陈默微微点头。
他知道他们听懂了。
背包里的微型八卦镜还在,能用来反光传讯。只要守卫换岗时有空隙,就能传递信息。现在最要紧的是撑过今晚,不让三人被分开。
外面传来脚步声,轮岗的士兵换了人。新来的两人坐在帐篷外,抽着旱烟,说话声不大。
“那个女的,真是江家小姐?”
“谁知道。排长说司令最近脾气暴,谁惹他谁倒霉。”
“听说前两天有个厨子煮糊了饭,直接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棍。”
“嘘,小点声。万一她是真小姐,听见了告一状,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陈默听着,不动声色。他靠在角落,手指在掌心写下两个字:**等信**。
他知道江玉柔也在想同样的事。
她带来的罗盘和指南针都在身上,没被收走。军营布局她已经记下,主帐在北,哨楼在东,西边是马厩,南门有双岗。只要有机会,就能找到突破口。
但现在不能急。
天还没黑透,帐篷外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守卫换了第三拨人,说话少了,都抱着枪打盹。
陈默闭着眼,耳朵却竖着。他听见远处有狗叫,接着是一声哨响,像是巡逻队交接。
江玉柔忽然动了动。
她从旗袍袖子里摸出一块怀表,轻轻打开。表盖内侧嵌着一张照片,她看了一眼,又合上。
陈默注意到她的动作。
他知道那张照片是谁。
但他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夜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跑步,脚步急促。
“报告!南面山坡发现脚印,像是新留下的!”
“是不是逃兵?”
“不像……脚印通向林子,但半路消失了。”
“通知各岗加强戒备,天亮前封锁营地,任何人不得出入。”
帐篷外的守卫立刻站直了。
陈默睁开眼,看向江玉柔。
她也在看他。
两人都明白——那是他们之前走过的路线。脚印是他们留下的,但不该这么快就被发现。除非……
有人比他们更早到过那里。
陈默缓缓抬起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横线。
**有人先来了**。
江玉柔轻轻点头。
她把怀表放回袖中,手指在地面画了个圈,又点了三点。
意思是:**三个人,已入营,目标不明**。
胖虎假装翻身,低声说了句:“锅里的粥凉了……热一下吧……”
这是暗号——**准备行动,时机将至**。
陈默靠在角落,不再动。
他知道霍九霄可能已经进来了。
但他也清楚,对方不知道他们在这儿。
只要不暴露,就有机会反制。
帐篷外的守卫开始低声交谈。
“上头说今晚不准睡觉,有重要人物要来。”
“谁啊?司令都不露面了。”
“听说是军师大人,从省城回来。”
陈默心头一震。
军师?
霍九霄?
他立刻看向江玉柔。
她脸色微变,但很快压住情绪。
陈默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慢慢把手伸进唐装内袋,摸出一枚铜钱。铜钱边缘有些磨损,是他随身带的七枚之一。
他轻轻捏住,贴在耳边。
铜钱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
不是声音,是感应。
阴气在靠近。
有人带着邪术进了营地。
他把铜钱收回,放在掌心,用手指盖住。
然后他写下三个字:**军师将至**。
江玉柔看到,眼神一凝。
她抬起手,在风衣口袋上轻轻敲了三下。
意思是:**按计划,等信号**。
帐篷外的风忽然大了。
守卫喊了一声:“关门!要起风了!”
帘布被拉紧,绳索系牢。
陈默靠在角落,闭上眼。
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盘问。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他们不分开,就有机会活下去。
只要他还清醒,就能看穿对方的想法。
哪怕不能用读心术太久,他也只需要一瞬间。
够了。
外面的脚步声又响起来。
这次很稳,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人心上。
帐篷帘布再次被掀开。
那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
灯光照进来,映出他的脸。
三十多岁,瘦脸,左眼戴着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暗红。
他低头看着江玉柔,嘴角慢慢扬起。
“江小姐?”他说,“让我确认一下——你父亲送过司令一方端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