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掌最后一次贴在石碑下的泥土上，指尖传来一阵麻木的刺感。脑袋像是被重锤砸过，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知道不能再用了。读心术已经超负荷运转太久，再强行探查，可能会当场昏死。
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唐装下摆的尘土。嘴角有股铁锈味，他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将血迹蹭在袖口内侧。
“钥匙不在这里。”他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胖虎立刻绷紧肩膀：“那咱们还留在这儿干嘛？”
江玉柔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前方雾气渐散的荒野。风从斜坡上吹下来，带着湿土和枯草的气息，远处的地势开阔起来，能看见几道低矮的山梁。
陈默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动作很慢，借着这个空档，他调整呼吸，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他重新戴上眼镜，抬脚往前走。
“跟紧我，别落单。”
三人组保持紧凑队形，一步步走下岩石平台。脚下的地面由坚硬的岩层转为松软的黄土，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印痕。雾越来越薄，视野逐渐拉远，五十米开外的一片空地上，隐约能看到几道人影在移动。
陈默脚步一顿。
胖虎立刻察觉，低声问：“怎么了？”
“前面有人。”
江玉柔眯眼望去，果然看见五六个身穿灰绿色军装的人正沿着土埂行进。他们戴着斗笠，肩上挎着步枪，腰间缠着皮质弹带，步伐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是兵。”胖虎握紧了背包里的铁锹，“看这打扮，像是民国时候的军队。”
陈默没答话。他已经看到对方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为首的军官猛然抬手，整支队伍瞬间停下。那人迅速转身，枪口对准他们的方向。
紧接着，四名士兵呈半弧形散开，两前两后，形成包围姿态。枪栓拉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子弹已上膛。
军官大步上前几步，站在高处，用浓重的湘西方言吼道：“什么人！站住！再往前一步，开枪了！”
陈默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步。他自己向前走了三步，动作缓慢，双手摊开，表明没有武器。走到距离对方十米左右时，他停下，微微低头，脱下帽子抱在胸前，这是他在直播里学来的旧时礼节。
“吾等过路行商，因雾失道，误入贵境，绝无窥探军务之意。”他说得不快，字句清晰。
军官没放下枪，眼神狐疑地打量他们。他的目光在江玉柔身上停留了几秒——旗袍、风衣、长发挽起，一看就不是普通乡妇。
“行商？”军官冷笑，“一个穿唐装的汉子，一个壮汉背着铁锹，还有一个女人穿成这样？你们是从外国回来的吧？”
陈默不动声色：“这位小姐确是留洋归来，在长沙念书。途中遭遇山洪，与护送队伍失散，我们恰好同路，结伴而行。”
他顺势指向江玉柔：“她可作证。”
江玉柔立刻上前半步，微微颔首：“我是江家的女儿，父亲与贵部江司令曾有旧交。若将军不信，可押我们前往营地，自会查明身份。”
她说得平静，语气却不容质疑。民国时期，军阀之间讲究人脉关系，一句“有旧交”足以让基层军官犹豫。
果然，军官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眼手下。一名士兵凑近低语几句，他才冷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擅闯军事要地就是犯禁。现在跟我们走，去营里听候发落。”
陈默点头：“理应如此。”
话音未落，胖虎脚下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发出轻响。两名士兵立刻调转枪口，瞄准他。
“别动！”陈默猛地回头，声音低沉却有力，“站稳！”
胖虎立刻僵住，额角渗出汗珠。他知道刚才差点引发火拼。
军官挥手，四名士兵围上来，拿出粗麻绳，象征性地绑住了五人的手腕。绳结松垮，一挣即断，明显只是防备，并非真要把他们当重犯。
“走！”军官下令。
队伍开始移动。两名士兵在前带路，两名在后押送，陈默三人夹在中间。行进路线沿着山脚延伸，地势起伏，杂草丛生，沿途不见村落或田地。
走出不到百米，陈默故意踉跄了一下，手撑地面才勉强站稳。
就在手掌触地的瞬间，他发动了读心术。
微弱的信息涌入脑海——
“这几人不像土匪……但上头有令，见外人就抓……”
“排长说最近有人偷图纸，司令发了狠话……”
“那个女的看着来头不小，别乱动手……”
陈默心中稍定。这些人并无杀意，只是执行命令。他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用指甲在唐装内衬划下一道短横线，标记时间节奏。又划了一道斜线，代表行进方向。
他余光扫向江玉柔。她微微点头，左手藏在袖中，罗盘已被收好。她的视线不断掠向前方山坳处——那里有一片低矮的营房轮廓，岗哨立在土墙之上，隐约可见旗帜飘动。
“江司令最近脾气暴躁，连厨子都被打了一顿。”一名押送兵小声嘀咕。
陈默心头一震。
江司令？
他没表现出来，只是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父母死亡的谜团里。三十年前，秦岭古墓出事时，正是江振海的部队封锁了现场。
而现在，他们正被带往他的军营。
队伍继续前行。山路崎岖，陈默的脚步越来越沉。头痛未消，体力接近极限，但他必须保持清醒。他知道，一旦进入营地，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前方土坡转角处，一座木制岗楼矗立。门口站着两名哨兵，枪杆斜持。带队军官上前交涉，声音压低，但陈默还是听清了几个字：
“……抓到五个可疑的……说是行商……有个女的姓江……”
岗楼门打开，队伍缓缓通过。
营地内部呈方形布局，中央是操练场，四周分布着帐篷和砖瓦房。几匹战马拴在木桩上，士兵来回走动，气氛紧张。一面青天白日旗挂在主帐前，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被带到一间空帐篷外停下。军官挥手：“先关起来，等司令发话。”
士兵解开绳索，推搡着让他们进去。帐篷帘布刚落下，陈默立刻靠在角落，闭眼调息。他知道，接下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生死。
胖虎压低声音：“怎么办？要是他们搜身，铁锹和铜钱串肯定露馅。”
江玉柔靠在另一侧，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地面，表示已有计划。
陈默睁开眼，目光落在帐篷顶部的缝合线上。那里有一道旧补丁，形状像半个罗盘。
他抬起手，用指甲在掌心写下两个字：**等信**。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帐篷帘布被猛地掀开。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
“你们说，是江家小姐？”那人声音低哑，“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提江司令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