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删掉那条消息，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加密频道，他按下接听，赵铁柱的声音直接炸进来。
“南海发现水下轨迹，跟上次不一样，声呐抓不到，但潮汐波有异常。”
陈骁站起身，图纸还摊在桌面上。他合上加密柜，顺手把刚换下的旧手套扔进回收箱。动作没变，节奏也没乱。只是转身时多了点力气，撞得门框响了一声。
“渔船准备好了吗？”
“早弄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走。”
三十分钟后，改装渔船驶出内港。船身老旧，柴油机声音大得像在敲铁桶。赵铁柱蹲在甲板上检查设备，十二个震动感应浮标整齐码在箱子里，外壳是用报废汽车减震器改的。
“这玩意真能行？”他问。
“比雷达准。”陈骁坐在驾驶舱角落，手里转着一把螺丝刀，“潜艇再安静，也会震海水。咱们听不见，机器能记。”
渔船进入目标海域时，天已经黑透。海面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掌上终端上的波形图开始跳动，微弱却不规则。
“来了。”陈骁指着屏幕一角，“频率0.8赫兹，齿轮啮合不稳，老毛病。”
赵铁柱咧嘴：“这不就是山本那孙子的破艇？三年前他在黄海漏油那次，录下来的振动声就是这个调。”
“他没换传动轴。”陈骁冷笑，“以为换个涂层就能隐身？”
水面远处，一艘涂着日方标识的巡逻艇亮起探照灯。喇叭响起，日语警告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立刻离开作业区，否则采取强制措施。”
陈骁没理。他打开广播系统，按下播放键。汽修厂的背景音立刻灌满整艘船——扳手落地、气泵排气、柴油机突突突地响，还有老师傅骂徒弟拧错螺丝的脏话。
赵铁柱一愣：“你还存这玩意？”
“听着踏实。”陈骁说，“他们一听就知道这是民船，不会轻易开火。”
巡逻艇上的灯光晃了几圈，慢慢移开了。
“现在？”赵铁柱问。
“放诱饵。”
赵铁柱解开箱子，把浮标一个个扔进海里。每个浮标下沉到一定深度就会释放低频脉冲，模拟核潜艇的动力特征。他知道，只要敌方潜艇察觉威胁，一定会激活主动声呐反侦测。
只要它开机，就会暴露。
五分钟后，终端警报轻响。声呐信号被捕获，频率特征与三年前山本健一主持改装时的数据完全吻合。
“航向东南偏南，深度一百二十米，速度四节。”陈骁报出参数，“正在调整姿态，准备潜入内海。”
赵铁柱握拳砸了下膝盖：“逮住了！”
可话音未落，巡逻艇突然调头，直冲渔船而来。甲板上站起三个人，端着枪，探照灯死死锁住驾驶舱。
“停下船只，接受检查！否则开火！”
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可闻。
赵铁柱猛地站起，从工具箱里抽出那把加长扭矩扳手。金属杆沉甸甸的，是他平时修发动机曲轴用的家伙。
“你干啥？”陈骁问。
“给他们送个礼。”
话音落下，他手臂一甩，扳手划出一道银光，飞过二十米海面，正中巡逻艇声呐基座的旋转缝隙。
咔！
机械结构瞬间卡死。声呐天线停在半空，再也转不动。
“瞎了！”赵铁柱坐下，喘着气笑，“这玩意儿比我老家拖拉机还脆。”
陈骁没笑。他掏出遥控器，按下启动键。
海底深处，一段原本用于“核能生命线”散热的冷却管开始工作。高压惰性气体注入管道，形成规律上升的气泡带。这些气泡恰好沿着敌方潜艇的航行轨迹排列，从海面看，像一条发着微光的U形线，清清楚楚勾勒出水下目标的轮廓。
巡逻艇上的人全傻了。
他们低头看海，又抬头看渔船，嘴里喊着听不懂的话。
陈骁拿起扩音器，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浪：
“你们的位置，很清楚。”
对方没人回应。枪口慢慢垂了下去。
渔船原地停留半小时，直到终端显示潜艇开始下潜撤离。波形图上的信号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赵铁柱靠在船尾，拆开右臂绷带换药。血渗出来，滴在甲板缝里。他一边擦一边哼渔家号子，调子跑得离谱。
陈骁走进船舱，打开平板。施工进度图还在运行。B7段压强值稳定在苏婉柔建议的区间内，微微高出标准值0.03MPa。
他盯着看了两秒，嘴角动了一下。
“记录参数。”他对赵铁柱说，“明天给滨海三号堆做压力测试用。”
赵铁柱应了一声，继续哼歌。
陈骁坐回位置，手指滑动屏幕。下一阶段并网计划已生成，三百二十七个节点全部待命。他点开通讯列表，找到一个未命名号码，输入一行字：
“汽修厂下周送孩子来实习，准备三套防护服。”
发送。
他放下平板，拿起螺丝刀转了两圈，放回裤袋。
门外海风呼啸，渔船轻轻摇晃。监控画面一切正常，没有新信号接入，也没有异常波动。
他闭上眼，没睡，只是休息。
十分钟后，他睁开，拿起遥控器检查电量。屏幕显示100%，但外壳有些发热。刚才启动冷却管时功率拉得太满，芯片有点烫。
他把遥控器放在通风口旁边散热。
赵铁柱推门进来，递来一杯热水。
“喝点？”
“嗯。”
两人没再说话。
渔船调头返航。夜色笼罩海面，气泡轨迹早已散去，但海底那段冷却管仍在工作，默默记录每一次水压变化。
陈骁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日志本，在今日记录末尾补了一句：
“建议将汽修扳手列入应急装备清单。”
写完合上本子，抬头看窗外。
远处海岸线隐约可见，第一缕晨光正爬上地平线。
他站起身，活动肩膀。连续六小时没动，腰确实僵。走到饮水机前接水，杯子放散热口上预热。
主控室门开，赵铁柱探头。
“B区过滤器查完了，没问题。”
“嗯。”
“你还不睡？”
“等数据跑完。”
“第二批反应堆啥时候接入？”
“明早八点。”
“行，我带人提前半小时到。”
赵铁柱走了。
陈骁坐回位置，发现手机又有消息。发件人还是SWR。
这次是一张照片。
防弹玻璃框里的论文，右下角油渍被特意打光照亮。旁边摆着那份三年前的手稿。两张纸并列，阳光穿过，公式重影完全重合。
照片下面什么都没写。
他看了五秒，删掉。
拿起笔，在图纸第二条支路上画下起点。
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个分支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