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走出地下实验室的门,工装裤上的湿痕已经干透。他摸了摸左手食指上挂着的旧手套,没戴好,也没摘下。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是系统通知。
【维修班全体人员即日起暂停一线操作权限,待审查结束另行通知。】
他停下脚步,站在走廊拐角的公告屏前。红头文件刚挂上去,标题加粗,落款是新任所长的名字。旁边已经有几个技术员围在那儿,低声议论。
“这不就是冲着陈工来的吗?”
“没职称就不能碰设备?那上次渤海抢修谁上的?”
“闭嘴!这话传出去要出事。”
陈骁没说话,转身朝维修车间走去。
车间铁门开着,赵铁柱正把工具一件件锁进柜子。扳手、螺丝刀、扭矩仪,全塞了进去。柜门“哐”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核安全条例》晃了晃。
“老赵。”陈骁说。
赵铁柱回头,脸上还带着火气。“他们说俺们学历不够,不能碰反应堆。可俺们修过七艘核潜艇,炸过三回冷却管,命都豁出去了,现在说不算数?”
陈骁走到控制台前,屏幕黑着。远程锁定信号亮着红灯。他伸手在键盘下方按了一下,弹出一个隐藏接口,插进随身带的U盘。几秒后,红灯熄了。
“主电源还是咱的手动模式。”他说,“没外人能关掉。”
赵铁柱盯着他。“你早留了后门?”
“不是后门。”陈骁敲了几行代码,“是出厂设置。他们删不掉。”
说完,他在日志本上写下:“例行检修已完成。”签名时没用电子认证,而是按下手印。红色印泥沾在拇指上,他没擦。
“我们没走。”他说,“也没认输。”
消息很快在内网传开。维修班的技工们陆续收到调岗通知,有的被派去仓库整理资料,有的调到后勤组做登记。两个年轻工人坐在角落里抽烟,其中一个把烟头摁在桌上。
“我大专毕业,考了三级资格证,现在让我去扫厕所?”
“别说了。”另一个抬头看门口。
陈骁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都过来。”他说,“不开会,就讲点事。”
没人动。
“想走的现在可以走。”他说,“走了我不拦。但明天上午八点,有三个维护节点到期。B区冷却泵要换密封圈,C区稳压器压力校准,D区中子监测仪重启。我不指望你们信组织,但得信设备。它不会因为谁停职就自己转。”
他把纸发下去。“每人一个预检任务。做完登记,放老地方。”
赵铁柱接过自己的那份,看了眼。“这活儿本来就是我们的。”
“现在也是。”陈骁说,“职务没了,活还在。反应堆不会等人。”
有人站起来,接过任务单。又一个。再一个。最后所有人都拿了纸,没人说话,也没人离开。
赵铁柱走到荣誉墙前,拿下自己去年拿的“优秀员工”奖杯。他盯着看了两秒,突然抬手砸在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金属底座滚到墙边。一片碎片蹦起来,划破了《核安全条例》的塑料膜。
“俺们庄户人,只会修核潜艇!”他吼了一声。
陈骁蹲下来,用手套包着手指,一片片捡起玻璃。他把碎片放进工具盒,盖上盖子。
“杯子碎了还能焊。”他说,“人心要是散了,反应堆就真凉了。”
赵铁柱喘着气,没再说话。
人都走后,陈骁回到汽修模拟舱。这里是他最早工作的地方,墙上还贴着用报废零件拼核电池的照片。他从柜子里拿出周国栋留下的保险箱,输入母亲病历号。
【权限不足。】
他没再试,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写着“渤海抢修数据修正版”,塞进箱缝。
箱子静静立着。
半夜,研究所几乎没人了。灯一盏盏灭了。陈骁坐在工作台前,画着新的冷却管路图。他摘下一只手套,另一只还挂在食指上。
忽然,保险箱震动了一下。
他抬头。
指纹识别灯亮了,自动扫描。不是他的指纹。系统提示音变了。
【生物信息匹配:陈建国,核物理研究员,档案编号0937。】
全息投影从箱顶升起,蓝光打在墙上。
【最高领导专项指令·绝密级】
【文件生效时间:今日上午九时整】
陈骁站了起来。
指令内容展开:
“陈骁同志在核应急、技术反制、民用转化等领域作出不可替代贡献,即刻恢复其所有职务与一线操作权限。任何阻碍行为,视为危害国家安全。”
签章落下,时间戳清晰可见。
他看完,没出声,也没动。
几秒后,他轻轻合上箱子,坐回椅子。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新图纸。
【沿海城市地下核能生命线铺设工程——第一阶段施工方案】
灯光照在他脸上。左边手套已经摘下,放在桌角。右边那只还挂在食指上,微微晃着。
他拿起笔,在图纸上画第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