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站在路口,手机屏幕还亮着。苏婉柔的那条消息停在眼前:【你昨晚改的草图,第三行参数错了。】
他没回,也没走。清晨的风有点凉,裤脚湿了一块,水珠顺着工装裤边往下滴。他低头看了眼鞋尖,抬脚往路边排水沟里一蹭,转身朝国防科大地底实验室走去。
二十分钟后,他推开B区主控室的门。
苏婉柔已经在了。白大褂扣到领口,头发扎得一丝不乱,正盯着终端上的流体仿真模型。听见动静,她没回头,只说:“来了。”
“嗯。”陈骁走到她身后,把工具包放在操作台,顺手拉开储物柜,将那块未燃尽的纸角塞进标有“涉密残片”的盒子里。激光焊接仪也放了进去,关柜门时顺带按了下指纹锁。
他洗手,消毒,走到主控台前,调出自己昨天提交的草图文件。
“你说得对。”他说,“那行数我改了。”
苏婉柔这才转头看他。
陈骁点开修改版本,第三行参数已经被重新计算过,但曲线走向依旧和标准模型有偏差。
“你还是没改到位。”她说。手指点在屏幕上,“这里会产生涡流失稳,反应堆冷却效率会下降百分之十七点三。”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画?”
“理论是对的,但实际运行不是照本宣科。”陈骁抓起一支红笔,“潜艇在深海,压力、盐度、洋流都在变。你算得再准,现场也会有误差。”
“所以你就用直觉?”
“不是直觉,是经验。”
两人对视一秒,谁都没退。
苏婉柔伸手去拿笔:“让我标出来。”
陈骁没松手。
他忽然握住她执笔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图纸空白处划了一道曲线。线条从入口管路开始,绕过主泵腔,斜切进二级冷却通道,末端轻轻上扬,像一道抛物线收尾。
“这样走。”他说,“不会失稳。”
苏婉柔没动。
笔还在她手里,他的手还扣着她的手腕。指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跳了一下,又一下。
她呼吸轻了半拍。
然后——
“嘀!嘀!嘀!”
警报声炸响。红光一闪一闪,控制面板上跳出提示:【初级响应激活,模拟启动程序已触发】。
陈骁立刻松手,单手在键盘上敲入终止代码。另一只手挡在苏婉柔面前,不让她再碰任何按钮。
“别动。”他说。
系统几秒后恢复静默。灯光变回白色。
室内安静下来。
苏婉柔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背还留着一点热感,像是被什么烫过。
“……我不是故意的。”她说。
“我知道。”陈骁摘掉右手手套的一角,露出指节上的旧伤,“你心跳比平时快了十二次。”
她猛地抬头。
“你测过?”
“不用测。听得到。”
她没说话。
陈骁把红笔拿过来,轻轻放进她实验服口袋。
“下次,让我来画。”
苏婉柔看着他收拾工具包。他动作很稳,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她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抽筋。
“你要上报这次误触吗?”她问。
“上报什么?一次心跳超限?”陈骁拉上拉链,抬头看她,“不值得写进报告。”
她没接话。
他走到门口,停下。
“你撕过我的报告七次。”他说,“这次没撕,是因为相信我?”
苏婉柔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实验服口袋里的红笔。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
“是因为那次演算。”
陈骁看着她。
“你的解法。”她说,“和我三年前写在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
陈骁没动。
走廊的灯在他背后亮着,军绿色工装裤上的湿痕已经干了大半,只剩一圈浅色印子。他一只手套戴好了,另一只还挂在左手食指上,没完全套进去。
他看了眼门框,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苏婉柔站起身。
“陈骁。”
他停住。
“你上次说,反应堆冷却不是死算。”她盯着地面,“那你画的那条线……叫什么名字?”
陈骁回头。
“核武狂人的直觉。”他说。
他笑了笑,推门出去。
门关上前,最后一缕光线扫过操作台。那张图纸静静躺在桌角,边缘多了一道手绘曲线。墨迹未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苏婉柔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下那道线。
她把红笔从口袋里拿出来,发现笔杆上有道新鲜的机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