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撕裂天穹的青芒仅仅持续了三秒，便如退潮般敛入共鸣塔的塔尖，消失无踪。
控制室内，超载运行的警报声凄厉刺耳，数十个屏幕上雪花与乱码交替闪烁，唯有中央主控台上一条不起眼的进度条，稳稳地停在了【“追溯灵魂源点”激活进度：91%】。
成了！
凌策的拳头还维持着砸在总闸上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疯狂后的极致冷静。
他赌赢了，用雷屠的自爆，完成了一次风险亿万的极限超频。
然而，代价同样巨大。
“领主！共鸣塔结构完整度低于15%！已进入不可逆的坍塌倒计时！”
“报告！东南方向风速剧增，爆炸产生的‘锈蚀尘埃’正在向我方扩散！”
窗外，铁腕商会仓库群方向，冲天的火光已经熄灭，取而代de是滚滚升腾的、带着诡异橘红色泽的浓厚烟尘。
那不是普通的烟，而是雷屠引爆弹药库时，将地下储存的大量金属原料与化学品炸成粉末，混合着锻炉之魇失控瞬间释放的高浓度侵蚀能量，形成的致命粉尘云。
风助尘势，如一场橘红色的沙尘暴，铺天盖地而来。
锻炉之魇在失去了共鸣塔的能量引导，又被爆炸的冲击波激怒后，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它短暂地陷入了狂暴，庞大的身躯无差别地向四周喷吐着腐蚀性的锈蚀吐息，随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胸口的晶体心脏光芒黯淡，陷入了沉寂。
但它留下的“遗产”，却比它本身更可怕。
那片锈蚀尘埃所过之处，无论是废弃的建筑钢梁，还是幸存者手中的武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斑驳的锈迹，然后像被风化的岩石一样层层剥落、崩解。
这记同归于尽的豪赌，雷屠终究是失算了。
他以为的致命一击，不仅没能摧毁凌策的根基，反而将自己的老巢，变成了第一个被锈蚀尘埃吞噬的地狱。
“轰……咔啦啦……”
曾经固若金汤的金属仓库，在粉尘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支撑结构迅速氧化、酥脆，大片大片的金属墙壁和天花板开始崩塌。
仓库内，残存的武装分子发出绝望的惨叫，他们手中的枪械在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跑！快跑啊！”
“妈的，老大疯了！他把我们一起埋了！”
恐慌彻底引爆，残余的武装人员丢盔弃甲，狼狈地从即将坍塌的废墟中逃窜而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茫茫的雨夜，他们不敢靠近第一避難所，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奔向未知的荒野。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央，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壁虎般贴着残存的墙垣阴影快速穿行，正是情报贩子老油条。
他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精准地潜入了雷屠的核心指挥室，片刻后又悄无声op地溜了出来，怀里揣着一个硬邦邦的战术平板。
半小时后，第一避难所的临时指挥部。
“啪。”老油条将战术平板丢在桌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油污，咧开一口黄牙：“生意做完，两清了。这是雷屠的库存清单和人员动态。那老小子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凌策点开平板，数据一目了然。
“粮仓仅剩七日存量，净水设备因爆炸引发的电路短路，已全部瘫痪。”老油条幸灾乐祸地补充道，“锈蚀尘埃把他们备用的蓄水池也污染了。我走的时候，看见他们的人在用布过滤坑里的毒水喝。嘿，就算他们不被畸变体吃了，再撑十天半个月，光是病都能病死。到时候，就得跪着来你这儿换药。”
“干得不错。”凌策将一小袋封装好的高纯度营养剂推了过去，“这是你的报酬。”
老油条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收入怀中，嘿嘿一笑：“凌老板大气！那我就不打扰了，有新生意再联系。”
待老油条走后，零言走了进来，语调无波：“领主，是否需要我带队追击雷屠的溃兵？”
“不必。”凌策摇了摇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穷寇莫追。而且，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人。”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布局”的寒光。
“传我命令：从即刻起，在避难所东侧三公里处，开放‘难民特赦通道’。凡携带任何种类工具、技术图纸、或拥有专业技能（工程、维修、医疗、种植）的流浪者，无论是否曾为铁腕商会效力，皆可免除审查，直接入驻外围生活区，并预支50点基础贡献值。”
“同时，”凌策转向苏清影，“清影，调配一批稀释过的低浓度净化剂，不需要多强效，能缓解初期感染症状就行。让零言带队，投放到附近几个大的流民聚集区。记住，每个瓶子上都给我贴上统一的标签。”
苏清影好奇道：“什么标签？”
凌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第一避难所’的徽记，下面附上一行小字：你的人头，我们记下了。”
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的组合拳，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句充满威胁意味的“你的人头，我们记下了”，让所有收到净化剂的流民都心头一凛。
这不是施舍，这是警告，也是宣告——这片区域，从此由第一避难所说了算。
而“难民特赦通道”的消息，则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绝望的幸存者中炸开了锅。
短短一天之内，超过八十名原住民拖家带口，扛着自己最后的家当，蜂拥而至。
他们带来了生锈的扳手、破旧的电焊机，甚至几张被水泡得模糊不清的建筑蓝图。
而其中最大的惊喜，是三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们颤巍巍地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旧时代“第七中央城区”供水系统维护工程师。
这三位老工程师的到来，恰好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
沉默寡言的水鬼七，在确认洪水退去一部分后，主动请缨，再次潜入了被淹没的城市地下维修井。
这一次，他不仅带回了更多的可用零件，还在一个被焊死的密封管道内，找到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档案。
《七城供水联动协议》原始工程档案！
熔火这位玩家中的“基建狂魔”对着档案和之前获得的石碑拓扑图研究了半天，兴奋得满脸通红地冲进指挥室：“老大！我搞明白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供水网！你看，这几个加压泵站的布局，跟拓扑图上的能量节点完全吻合！只要我们能修复北方第一枢纽站、西侧的沉降过滤池和东郊的备用动力井这三个节点之间的信号中继器，就能重启整个区域的自动净水系统！”
凌策的目光落在图纸上，那复杂的管线与节点在他眼中逐渐幻化成另一幅景象。
他沉吟良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这不是供水网……这是古代祭祀阵列的能量载体。旧世界的人，是用庞大的水流循环来传递和稳定能量，以此维系着某种巨大的封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不管它过去是做什么的，”凌策眼中厉色一闪，“现在，它必须为我们所用。立刻组建‘节点攻坚队’！由玩家中的精英小队担任护卫，三位老工程师负责技术指导，熔火带工程队负责抢修。目标——北方第一枢纽站！”
夜色渐深，老油条又一次出现在避难所的酒吧里，这次是来消费的。
几杯烈酒下肚，他话多了起来，凑到伪装成酒保的零言身边，压低声音道：“那个雷屠……彻底疯了。他最后的心腹，那个叫‘刀疤’的副官，被他亲手毙了，罪名是私藏了一支抗生素。现在那座塔里就他一个人，昼夜不眠地守着无线电，反复播放一段早就没人回应的军方紧急求救频道。他不信任何人了，只信他手里那杆老式狙击枪。”
凌策通过耳机听着零言的转述，面无表情。
他没有派人去攻打那座孤塔，而是下达了一个更恶毒的命令：将下一阶段向外出售的净化剂供应量，直接削减三成。
同时，一个风声通过玩家们的嘴，迅速传遍了整个废土——实力强大的“幽影商团”（凌策对外宣称的势力名号），似乎因为资源枯竭，准备放弃这片区域，向更北方的城市迁徙。
这消息比锈蚀尘埃的扩散还快。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首鼠两端的中立小聚落彻底慌了。
一旦第一避难所离开，他们将独自面对无穷无尽的畸变体和死灰复燃的混乱。
第二天一早，各大聚落的代表便蜂拥而至，姿态放得极低，恳求能与“幽影商团”签订长期供货协议，他们愿意为此付出矿产、人力，甚至交出武装指挥权。
凌策一一应允，但附加了一个条件：所有合作势力，必须派出代表参加即将召开的“贡献值联盟大会”，共同商议并制定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的任务评级与资源兑换标准。
办公室内，苏清影看着窗外人头攒动的景象，轻声感叹：“你这是在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旧秩序早就烂透了。”凌策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末世里，规则，不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而是谁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谁才有资格制定！”
当晚，就在凌策构筑新秩序的蓝图时，一道瘦削的黑影悄然翻越了避难所的外围栅栏。
他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显然对这里的防御布置有过深入研究。
他正是雷屠麾下最后一名王牌狙击手，“灰隼”。
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默默地走到避难所大门前的石台上，将一枚染着暗沉血迹的铁腕商会徽章，轻轻放在了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避难所内部，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孤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深沉的雨幕中。
监控屏幕前，凌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他低声问身边的零言。
零言的回答言简意赅：“当他发现，自己也能靠贡献值换来一瓶干净的水和一支救命的药剂时，他就会回来。”
话音未落，凌策的系统界面忽然微微一震，一行淡绿色的文字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微弱的信号同步请求……来源：旧工业枢纽区，坐标（314, 779），高塔顶端。】
凌策的眼睛倏然眯起，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不，不是他想回来……”他看着那条请求同步的信号，仿佛看到了雷屠那张因为绝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目光从系统界面移开，凌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那张巨大的《七城供水联动协议》工程图纸上。
攻占节点，重启净水，只是第一步。
要将这个庞大的古代阵列彻底化为己用，还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图上那个结构最为复杂、标注着“核心”字样的第一枢纽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旧世界的造物，环环相扣，处处都是机关。
想要重启它，需要的恐怕不仅仅是电力和零件。
它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匹配它古老程序的……权限之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