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商城最底层、那些积满灰尘、无人问津的角落。
清晨的薄光透过玻璃门，在灶台不锈钢的表面拉出一道长长的亮痕，冷而锐，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顾昀正拿着抹布，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布面粗粝的纤维刮过金属，发出极轻的“沙…沙…”声，指尖能触到不锈钢下微凉的潮气，以及年久未除的、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油膜黏滞感。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不像在干活，更像是一种仪式。
门框边缘，昨天人群留下的红色横幅碎片还顽固地贴着，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风里裹着巷口早点摊的葱油香、隔壁修车铺渗出的汽油味，还有阿黄身上晒过太阳的毛发暖烘烘的腥甜气。
“喵呜……”
一声轻柔的猫叫打断了他的出神——那声音软得像一团刚蒸好的糯米，带着绒毛震颤的微频。
那只叫阿黄的橘猫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震动顺着布料传上小腿；它的嘴里叼着半截小鱼干，是那种顶级的银鱼干，显然不是它自己能弄到的，鱼干边缘，粘着一粒几乎透明的冰晶。
顾昀蹲下身，摸了摸阿黄的头——掌心触到它颈后温热的皮肉与细密绒毛，而舌尖却猝然泛起一丝熟悉的海盐苦涩，那是沈砚惯用的袖扣 polish 里才有的味道。
他知道这鱼干是谁放的，就像昨晚，他隔着卷帘门，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在外面站了很久。
空气中，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悄然亮起，几行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
【叮——！检测到核心人物沈砚主动放弃权力压迫，隐藏任务「一饭之约」完成！】
【奖励已发放。是否立即查看“灵魂修复·第一片”详情？】
顾昀的指尖在半空中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落在了“暂不查看”的选项上。
那股涌入心口的暖流已经足够真实，他不想被冰冷的数据打断。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等一个人来吃面。
十点整，巷口准时响起引擎的低吼声，沉闷、低频，震得窗棂嗡嗡轻颤。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了下来，车门推开，沈砚走了下来。
他还是昨天那身深灰色的西装，只是衣领有些凌乱，眼下也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色；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皮在阳光下反射出烫金的微光，与这条油腻腻的小巷显得格格不入，那光刺得人眼角微缩，像一枚细小的针。
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原本三三两两等着开门的食客和闻风而来的记者，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所有黑洞洞的镜头，都聚焦在那个男人身上；空气骤然绷紧，连阿黄都竖起耳朵，尾巴尖凝住不动。
沈砚径直走进店里，将那份合同放在一张油腻的小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木纹吸音，余震却沿着桌面爬进顾昀指腹，微微发麻。
“私人主厨，年薪一千万，五险一金顶格。”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只需要为我一个人做饭。”
一千万！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直播的弹幕几乎要将手机屏幕淹没，电流滋滋的底噪、快门咔嚓的脆响、手机壳摩擦裤兜的窸窣，混成一片嘈杂的潮音。
所有镜头都猛地转向了灶台后的顾昀，期待着他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但顾昀只是低着头，拿起一颗饱满的番茄，放在砧板上，指尖压住果皮，能感到那层薄韧表皮下汁水丰盈的微弹。
他没去看那份能改变任何人命运的合同，也没去看那个站在桌边的男人。
“咄，咄，咄……”
刀锋落下，清脆的声音像是雨点敲打在瓦片上，均匀而富有节奏；鲜红的汁水顺着刀刃渗出，在木质的砧板上晕开，散发出微酸清冽的植物气息，混着木屑微苦的芬芳。
“这里才是我的厨房。”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外面的嘈杂吞没，却又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所有喧闹的泡沫。
全场陡然静默——连风都停了半拍。
沈砚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粗糙的痂皮刮过指腹，带来一阵钝钝的痒与刺。
那是撕碎那份数亿代言合同时，被纸张边缘划破的。
伤口不深，却在一下下地刺痛。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猛地冲进了镜头里。
“沈砚！你疯了吗？”程鹤举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暴跌的股价和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为了一个哑巴厨子，放弃百亿的代言！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什么！”
沈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程鹤的话音未落，人群后方忽然挤出一个人。
是拆迁队的老周，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直接塞到了程鹤面前。
“程总，这是陈董刚下的通知。”老周的语气不咸不淡，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寰宇资本撤资了，这片地，他们不碰了。说是……沾了人气，动不得。”
程鹤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他看着那份盖着红章的解约通知，像被人抽走了浑身的骨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鞋跟碾过地上一小片碎纸，发出干涩的“咔嚓”声。
沈砚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穿过蒸腾的热气，死死盯着顾昀锅里那正咕嘟咕嘟翻滚的牛腩汤，直到汤面浮起的油花，忽然凝成一枚纽扣的形状。
肉香和番茄的酸甜气息混合在一起，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胃里空得发慌。
突然，他手腕一动，袖口滑落下一枚不起眼的旧纽扣，“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枚纽扣内侧，蚀刻着肉眼难辨的螺旋纹路，正随着他脉搏微微发烫**。
顾昀握着汤勺的手猛地一抖，长柄勺脱手而出，重重砸在锅沿，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顾昀瞳孔骤缩，耳道里嗡鸣炸响，一缕铁锈味猝不及防涌上喉头**。
就在那一刹那，无尽的星河残影在他眼前轰然炸开。
战火纷飞的废墟里，硝烟弥漫，灼热的灰烬簌簌落在睫毛上，呛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炮火的闷响沉沉压进胸腔，震得肋骨发麻。
一个穿着厨子短衫的少年，用自己瘦削的身体死死护住身前那口还在冒着热气的铁锅。锅沿滚烫，蒸汽灼痛他后颈的皮肤；铁锅嗡嗡震颤，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他的白衣被鲜血染透，却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看着那个冲过来的身影，血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锅沿上，“嗤”地一声蒸腾成白气。
幻象一闪而逝，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无声浮现：
【宿命链接·浅层激活，羁绊进度12%】
顾昀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
他扶着灶台，勉强站稳。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赫然印着半枚暗红指痕和幻象里少年护锅时，溅上的血迹同源。
还没等他缓过神，巷口又传来一阵新的骚动。
“顾老板！在吗？”还有人扛着一袋大米，坛沿沁出细密水珠，青菜叶脉上还挂着露水，米袋沉甸甸地压弯了那人肩膀。
是王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喜悦。
她和几个熟客一起，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东西，正费力地往店门口挤。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十号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点什么，有自家腌的泡菜坛子，有刚从菜场买来的新鲜蔬菜，甚
他们胸前都别着一个自制的简陋徽章，上面画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蒸气袅袅升腾，仿佛能嗅到那股暖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