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哥哥——!!!!!”不像是吼,更像是一把锈穿了的铁锥,从疯虎那烂掉的肺里,硬生生捅破喉咙,扎了出来。
它在空中打了个转,碎了。
变成了无数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的玻璃碴子,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三只妖。
豹妖的脚步,停了。
他身后那两只狼妖,咧开的嘴也僵住了,喉咙里那贪婪的“呼噜”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断。
它们不懂。
这只快死的病猫,在吼什么?
但它们能感觉到。
随着这声嘶吼,有什么东西,变了。
风,停了。
空气,像一锅放了三天的、熬烂的猪油,又冷又黏,糊在它们脸上,甩都甩不掉。
那股子从井里冒出来的味儿,更浓了。
不再是单纯的尸臭和霉味。
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是泡烂了的棺材板味。是埋在泥里、几百年没见过光的、骨头渣子被水汽浸透后返出的阴气。还有一股……一股子把活物溺死在井里,那股子绝望和不甘,沉淀在水底,发酵了几个朝代的、陈年的恨意。
豹妖的鼻子抽了抽。这味道……让他很不舒服。很不安。
疯虎不吼了。
他那张被血泪和黑泥糊住的、扭曲的脸,缓缓垂下,对着井口,那片黑黢黢的、仿佛能吞掉一切的深渊。
然后。
“嘎……”
一声干涩的、像是喉咙里卡了块骨头的怪响。
他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细。像一个在黑夜里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嘎嘎……嘎嘎嘎嘎……”
他一边笑,一边用那双已经扭曲变形的爪子,撑着地,慢慢地,转了个身。
背对着那三只妖。
面对着那口井。
然后,在豹妖惊愕的目光中,他像一个终于找到家门的醉汉,又像一个急着去见玩伴的孩童,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一头,扎了进去。
“噗通。”
一声闷响。
像往一口装满了烂泥和浮尸的井里,扔了一袋被拆散的骨头。
水花都没溅起几滴。
井口,恢复了死寂。只有那股子让人骨头发冷的阴寒气,还在一缕一缕地,往外冒。
“……”
豹妖愣住了。
那两只狼妖也愣住了。
这……算什么?
打不过,就自己跳井了?
短暂的死寂后。
“哈哈哈哈哈哈!”
豹妖爆发出震天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脸上那几道蚂蟥般的黑斑都在抖。
“疯了!果然是个疯子!”
他指着那口井,对着身后的狼妖,脸上全是轻蔑和嘲弄。“自己跳井找死!老子还以为有多大本事!”
“蠢货!”剩下那只狼妖也跟着狞笑起来,提着刀,走上前,对着井口骂骂咧咧。“白费功夫,还以为能分一杯羹,结果是个自己了断的孬种!”
豹妖笑够了,摆了摆手,脸上的贪婪再次浮现。“行了,别废话。”
“虽然这疯子死了,但黑风山还在,那熊怪的洞府肯定有好东西。”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那口深不见底的井,眼中闪过一丝谨慎。“不过,活要见妖,死要见尸。”
他指了-指左边那只狼妖。“你,下去看看。”
“看看那疯子,是不是真的摔成肉泥了。”
那狼妖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看着那黑洞洞的井口,闻着那股子让他汗毛倒竖的味儿,喉咙动了动,有点不想去。
“老大……”
“嗯?”豹妖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冷了下去,“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
“不……不是……”那狼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嘴。他提着刀,小心翼翼地,凑到井边。
探着头,往里看。
井里,很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像一张怪物的嘴。
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死一样的安静。
“喂!”狼妖壮着胆子,朝井里喊了一声。
“……”
没有回音。声音,像是被那片黑暗,一口吞了。
狼妖皱了皱眉,又往下探了探身子,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股子阴冷的、泡着骨头渣子的味儿,更浓了。
他心里有点发毛。正想缩回头,跟豹妖说下面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
黑暗中。
一只爪子,毫无征兆地,闪电般伸了出来!
一只血淋淋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烂泥和腐肉的、还在往下滴着又黑又黏的井水的……爪子!
那爪子,不是抓。
是……按。
像按一个熟透了的西瓜。
五根尖锐的、冰冷的指骨,死死地,“按”在了狼妖那张探进井里的脸上!
狼妖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针尖!他甚至来不及惨叫!
“嘶啦————!”
一声让人头皮炸开的、像是从一块新鲜的、温热的猪肉上,硬生生撕下一大块皮肉的恐怖声响!
血光,乍现!
狼妖的半张脸,连带着一只眼球和半拉鼻子,被那只爪子,活生生,撕了下来!
温热的血,和冰冷的、黑色的井水,混在一起,爆了一片!
“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从狼妖那只剩一半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捂着那血肉模糊的窟窿,踉跄着后退,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狗,发出绝望的哀嚎!
井口。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片黑暗中,冒了出来。
是疯虎。
他浑身上下,像刚从尸水里捞出来,滴着黏稠的、腥臭的黑水。后心那个被猴子捅出的窟窿,金色的“命伤”还在灼烧,但此刻,却被一股更浓郁的、从井底借来的阴煞之气,死死压制住了。
他的嘴,在动。
在……咀嚼。
“嘎吱……嘎吱……”
他嘴里,嚼的,正是那片刚从狼妖脸上撕下来的、还带着温热和恐惧的……脸皮。
他嚼得很慢。很仔细。像在品尝一道许久未见的、无比怀念的珍馐。
【疯·血怒】!
撕裂的快感,和井底煞气的灌注,让他那几乎干涸的战纹,重新亮了起来!
【施暴值+50】!
豹妖,和剩下那只狼妖,彻底看傻了。
它们僵在原地,像两尊被雷劈傻了的木雕,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它们作为“妖”的认知。
那只被撕掉脸的狼妖,还在地上打滚、惨叫。
但疯虎,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物,只是一个被他取完食材后,随手丢掉的……厨余垃圾。
他嚼完嘴里最后一点皮肉,满足地,咽了下去。
然后,他动了。
拖着那具还在滴着黑水的、破烂的身体,无视了后心的剧痛,一步步,走向那个还在哀嚎的狼妖。
狼妖看到他过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不……不要过来!别过来!”
疯虎没理他。走到他面前,停下。
然后,在那狼妖惊恐欲绝的目光中,他抬起爪子。
很慢。很轻地。
刺进了狼妖的胸膛。
“噗嗤。”
像用一根烧红的筷子,插进一块冷豆腐。
那狼妖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疯虎面无表情地,从他胸口里,摸索着,掏出了一颗还在微微搏动的、沾满了血污的妖丹。
塞进嘴里,“嘎嘣”,嚼碎。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
他蹲下身,抓住那狼妖的一条胳臂。
然后。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人灵魂都在发颤的骨裂声!
狼妖的臂骨,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疯虎没停。他又抓住了另一条胳臂。
“咔嚓!”
大腿。
他听着骨头在自己爪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像冰面上的闪电般蔓延,然后“啪”的一声,伴随着肌腱断裂的闷响,彻底崩碎。
另一条大腿。
“咔嚓!”
肋骨。
他像一个专注的、一丝不苟的工匠。又像一个充满了好奇心,正在拆解一个新玩具的孩童。
一根。一根。再一根。
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每一根,能掰得动的骨头,全都,掰断了。
那清脆的、有节奏的断裂声,成了这片死寂的院落里,唯一的背景音乐。病态的。充满了艺术感的。
豹妖,和剩下那只狼妖,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它们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汗,从每一根毛孔里渗出,瞬间又被这诡异的空气,冻成了冰。
它们看着疯虎。看着他那专注的、甚至带着一丝享受的侧脸。
这哪里是在杀妖。
这分明是……一场关于“拆骨”的、病态的、血腥的……表演。
终于。疯虎停了下来。
他脚下,那只狼妖,已经变成了一滩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还在微微抽搐的……烂肉。
疯虎丢下手里最后一根断骨,站起身。
他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流着黏稠血泪的血洞,望向了豹妖。
他拖着那具重伤的、破烂的、还在滴着黑水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朝豹妖走了过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混杂着血、黑水和碎肉的、黏腻的拖痕。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像一个随时都会倒下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但他每靠近一步,豹妖就感觉,自己脖子上那根无形的绞索,就收得更紧一分。
终于。疯虎走到了他面前。
离他,不到三步。
他抬起头,那张分不清是血是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开口了。
声音,很轻,很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抱怨。
“我很累……”
“生病了……”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和后心那两个还在冒烟的窟窿,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是个病人……”
然后,他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血洞,死死地,盯住了豹妖那双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
“为什么……”
“……你要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