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王辰锟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桌面，目光投向新任县长柳越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柳县长，王妤同志调任后留下的副主任位置，您看……有何高见？”
柳越泽心如明镜。王妤是王辰锟线上的人，这次调动不过是权力棋盘上的一次换子。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将球轻巧地踢了回去：“王书记，我初来乍到，对县里干部的情况还在熟悉阶段。这样的重要人事安排，还是需要依靠在座各位老丰都的经验和智慧，集体决策为好。”
王辰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顺势看向组织部长何昊乾：“何部长，组织部那边有合适的人选考量吗？如果暂时没有特别合适的，位置空一空也无妨。反正县府办还有陆烨同志这位副主任在，工作也能正常运转。”
“陆烨”这个名字被抛了出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政法委书记秦韶立刻挺直了原本有些懒散的腰板，那双习惯性眯起的小眼睛里迸发出精光。夏青曼则优雅地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接过了话头：
“说到陆烨，这年轻人能力确实突出。别的不说，就上次刘县长那件事的舆情处理和正面宣传，他策划运作的效果，堪称经典案例。说句实在话，就算我们宣传部亲自操刀，也未必能达到那个效果。”
秦韶呵呵一笑，配合默契地扮演着捧哏：“哦？听夏部长这意思，是动了爱才之心，打算从柳县长这里挖墙脚了？”
“秦书记说笑了，”夏青曼风情万种地横了他一眼，“我倒是真希望我们宣传部能有这样一员干将。不过，我看秦书记对陆烨同志，似乎也格外关注？”
秦韶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一副严肃表情，“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们司法系统现在确实有个棘手的岗位缺个得力人手。胜郊PAI出所，所长位置空悬已久，有不少陈年旧案，一直缺乏有魄力、有能力的干部去啃这块硬骨头。陆烨同志嘛……有冲劲，有思路，我觉得倒是可以试试。”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意图已然清晰——就是要将陆烨排挤出县府办的核心圈。
王辰锟见火候已到，故作不悦，“哎，我说你们两个，当着柳县长的面就这么抢人，有点不像话了啊！”虽然他语气带着责备，但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柳县长，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纯粹是从工作角度出发。”夏青曼立刻向柳越泽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笑容妩媚。
柳越泽端起茶杯语气平淡无波：“无妨。各位都是丰都县的老人，熟悉情况，知人善任。只要是出于公心，为了丰都县的发展大局，我作为县长，自然全力支持。”
秦韶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小眼睛一亮，“柳县长如此深明大义，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提议。胜郊PAI出所所长是正科职级，陆烨同志现在是副科，过去任职，既能解决正科级别，又能发挥他的能力，一举两得，岂不是正好？”
夏青曼适时地露出惊讶表情，看向何昊乾：“何部长，我记得陆烨提副科时间还不长吧？”
何昊乾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年零两个月。”
“时间是短了些，”秦韶立刻接过话，一副为陆烨着想的样子，“但特殊人才可以特殊考虑嘛。想想陆烨之前服务的刘县长，不也是破格提拔？领导用人，讲究的是人岗相适。陆烨同志有能力，给他加加担子，我看没问题。”
柳越泽默默听着，心中冷笑连连：这帮人，迫不及待地要对陆烨下手了。但他们似乎忘了，上一次那般凶险的绝境，都被陆烨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想把这只猛虎调离山林，扔到边陲之地，就真能高枕无忧了吗？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柳县长，您的意见是？”王辰锟最终将决定权递了过来，目光紧盯着柳越泽。
柳越泽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尊重常委会的集体决策。既然大家都觉得合适，我没有意见。”
王辰锟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立刻看向何昊乾：“何部长？”
何昊乾内心叹了口气。他何尝看不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排挤？陆烨在县府办处境尴尬，离开或许还能搏个前程。他点了点头：“组织部没有异议。”
“其他同志呢？”王辰锟环视一圈。
与会常委们见大势已定，纷纷出言表示赞同。
就这样，一纸调令在谈笑间生成。陆烨，这位前县长刘云峰的爱将，被“明升暗降”，调任远离权力中心的胜郊PAI出所，担任所长。
……
县府办大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异样。关于陆烨调任的小道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了进来。
王妤踩着高跟鞋，意气风发地走进办公室，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几个消息灵通、善于察言观色的科员立刻站起身，恭敬地打招呼：“王主任好！”
这一声“主任”，去掉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副”字，让她通体舒泰。
此时，陆烨正坐在自己的工位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似乎对外界的波澜毫无所觉。
王妤心中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过去，得意道：“陆主任，你现在去机要科一趟，把上周的县政府会议纪要取过来。”
陆烨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王主任，取文件这类事情，安排办公室的同志去就好。我手头正在处理一份急件。”
王妤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怎么？陆主任现在连正常工作安排都要推诿了？”
陆烨轻轻一笑，目光锐利地迎上她的视线：“王主任，你我同为副主任，各有分工。我的工作，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直接指PAI吧？”
“呵！”王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烨，“看来陆主任消息不太灵通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常委会刚刚通过决议，你已经不再是县府办的副主任了。”
陆烨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王妤一字一顿，享受着这报复的快感，“你被调任了，胜郊PAI出所所长！恭喜啊，陆所长，这可是解决了正科级别呢！”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烨身上。从县府办核心部门副主任，调任到偏远地区的PAI出所所长，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陆烨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错愕，眼神随之变得锐利。
王妤看到他这副表情，心中大为畅快，继续火上浇油：“所以，陆所长，现在可以去取文件了吗？取完之后，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来。”
陆烨脸上的阴沉迅速褪去，他像看傻瓜一样看着王妤：“送到你办公室？王主任，你还没睡醒吗？”
“你什么意思？”王妤脸色一沉。
“我的意思是，”陆烨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自己桌面的个人物品，“既然我已非县府办的人，凭什么还要听你差遣？王主任，你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你……”王妤被噎得一时语塞，恼羞成怒，“陆烨，你别嚣张！过了今天，你想再进这县府办的大门，都没那么容易！”
陆烨已然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傲然。他淡然一笑，“放心。我不仅会进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着，我是怎么走进来的。”
“你简直……”王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柳越泽的新任秘书黄志泽快步走了进来，仿佛没有感受到这里紧张的气氛，对陆烨客气地说道：“陆主任，柳县长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陆烨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王妤，对黄志泽微微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王妤狠狠跺了跺脚，眼神阴鸷。
穿过熟悉的走廊，陆烨面色平静。胜郊PAI出所？这看似发配的调令背后，似乎缠绕着一些更深的东西。
他知道，新的棋局，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次，棋盘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