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南楚旧地的黄土路，车轮卷起的尘沙落在玄色车帘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刚击退蒙面人的袭击，车厢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卫凛递来的匕首还带着残留的血腥味，沈清辞指尖摩挲着刀刃，目光透过车帘缝隙望向窗外——曾经的南楚故都，如今已沦为大梁边境的寻常城镇，街道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行人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麻木与疲惫，与记忆中繁华富庶的景象判若云泥。
“大人，前方便是衡州府城，按行程我们需在此休整一日，明日再前往赋税司核查账目。”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谨慎。
沈清辞颔首，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南楚旧地归入大梁已逾十年，靖元帝虽屡次下诏减免赋税，可眼前的民生凋敝，显然与诏书内容背道而驰。她掀开帘子，吩咐道：“卫凛，你带两人乔装进城，打探衡州府的赋税情况与官员口碑，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卫凛领命而去。
马车驶入衡州府城，刚在驿站安顿好，萧景琰派来的暗卫便悄然到访，递上一封密函。沈清辞展开一看，字迹遒劲有力，正是萧景琰的手迹：“柳长庚已命衡州知府王怀安销毁赋税账目，其亲信盘踞旧地多年，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我已让暗线备好近五年的隐秘赋税档案，藏于城西破庙，可速去取之。另，派十名精锐暗卫乔装随行，遇事可出示玄铁令牌调遣。”
密函末尾附着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破庙的具体位置。沈清辞心中一暖，萧景琰虽被闭门思过，却依旧能精准掌握南楚旧地的动向，甚至提前备好关键证据，这份周全与默契，让她在凶险的追查之路中多了几分底气。
夜幕降临，沈清辞换上粗布衣衫，带着两名暗卫悄然前往城西破庙。破庙早已荒废，断壁残垣上爬满藤蔓，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落，照亮了墙角堆放的木箱。暗卫打开木箱，里面果然整齐码放着一叠叠账本，封面标注着“衡州府赋税明细”“地主田产登记”等字样。
沈清辞拿起一本账本，借着月光仔细翻阅，越看心越沉。衡州府的赋税不仅没有减免，反而逐年递增，除了朝廷规定的正税，还有“人头税”“车马税”等十余种苛捐杂税。更令人发指的是，王怀安与当地地主勾结，大肆兼并土地，近五年竟有三成百姓失去土地，沦为地主的佃户，承受着“交租七成”的残酷剥削。而这些赋税中，有近半数并未上缴朝廷，而是被王怀安与柳长庚的亲信私吞。
“这些蛀虫，竟敢如此肆无忌惮！”随行暗卫见状，忍不住低声怒斥。
沈清辞脸色冰冷，将账本收好：“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柳长庚故意纵容亲信盘剥百姓，制造南楚旧地的混乱，以此向陛下证明‘南楚遗民难以教化’，从而阻挠我追查旧案。”她顿了顿，补充道，“明日核查赋税司账目，王怀安必定会拿出伪造的账本应付我们，我们需先找到百姓作证，再用这些隐秘档案揭穿他的谎言。”
回到驿站时，卫凛已打探归来，带回的消息与账本内容完全吻合：“大人，衡州百姓对王怀安恨之入骨，却敢怒不敢言。上个月，有百姓因交不起赋税被抓入狱，其家人上访告状，却被衙役活活打死。还有传闻说，王怀安的田产占了衡州府的近一半，都是强取豪夺而来。”
“证据确凿。”沈清辞眼中闪过狠厉，“明日我们兵分两路，卫凛你带暗卫去狱中解救被关押的百姓，收集王怀安的罪证；我去赋税司与王怀安周旋，牵制他的注意力。”
次日清晨，沈清辞身着官袍，带着禁军前往衡州府赋税司。王怀安早已等候在门口，身着绯色官袍，满脸堆笑：“沈大人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下官已备好茶水点心，还请大人先歇息片刻，账目之事不急。”
“不必了。”沈清辞语气平淡，“陛下命我核查赋税账目，事关重大，还请王知府即刻带我查看账本。”
王怀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大人说笑了，账本自然是要给大人看的。只是最近连日阴雨，部分账本受潮发霉，还请大人稍候，下官这就命人整理。”
沈清辞心中冷笑，早已看穿他的拖延之计。她坐在厅堂内，端起茶杯，看似随意地问道：“王知府在衡州任职多年，想必对当地民生颇为了解。我一路走来，见百姓生活困苦，田地荒芜，不知是何缘故？”
王怀安脸色微变，连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南楚旧地土壤贫瘠，又时常遭遇天灾，百姓收成不佳，故而生活困苦。下官已多次向朝廷上书，请求减免赋税，只是一直未获批复。”
“哦？”沈清辞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锐利，“可我听说，衡州府的地主田产丰饶，年年丰收，为何独独百姓收成不佳？还有，我听闻王知府的田产占了衡州府的近一半，不知是否属实？”
王怀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强作镇定道：“大人这是听信了谣言！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强取豪夺百姓田产？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污蔑下官！”
“是不是污蔑，查一查便知。”沈清辞站起身，“王知府，账本整理好了吗？若再拖延，休怪我以‘抗旨不遵’论处！”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在王怀安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怀安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清辞怒喝道：“沈清辞，你竟敢派人闯入大牢，劫走囚犯！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沈清辞冷笑，“王知府，你关押无辜百姓，草菅人命，私吞赋税，兼并土地，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我派人解救百姓，收集你的罪证，乃是奉旨行事！”
她话音刚落，卫凛便带着被解救的百姓与暗卫赶来，手中捧着一堆罪证：“大人，这是从知府衙门搜出的贪腐账本与强占田产的地契，还有百姓的证词，足以证明王怀安的罪行！”
百姓们纷纷上前，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王怀安的暴行：“沈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王怀安逼死我丈夫，抢走我的田地，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
“沈大人，王怀安与地主勾结，赋税层层加码，我们交不起税，只能卖儿卖女，求您严惩这个贪官！”
王怀安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沈大人饶命！下官一时糊涂，才做出这些错事，求您看在我多年为官的份上，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沈清辞语气冰冷，“那些被你逼死的百姓，谁来饶他们一命？那些流离失所的家庭，谁来给他们公道？王怀安，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今日我必当如实禀报陛下，让你血债血偿！”
她命禁军将王怀安拿下，打入大牢，随后接管了衡州府的赋税司，开始正式核查账目。有萧景琰提供的隐秘档案作为佐证，再加上百姓的证词与搜出的罪证，衡州府的赋税贪腐案很快便水落石出。
核查完毕后，沈清辞立刻提笔写下奏折，详细禀报了南楚旧地的赋税贪腐情况与民生疾苦，请求靖元帝严惩涉案官员，减免赋税，归还百姓田产。奏折写好后，她派专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同时将部分罪证抄送萧景琰，让他在京城暗中推动此事。
几日后，京城传来消息，靖元帝震怒，下旨将王怀安押解回京，斩首示众，涉案官员尽数革职查办，同时下令减免南楚旧地三年赋税，归还百姓被强占的田产。消息传开，南楚旧地的百姓奔走相告，对沈清辞感恩戴德，不少百姓自发前往驿站跪拜，高呼“沈大人青天”。
沈清辞站在驿站门口，看着眼前的百姓，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她知道，王怀安只是柳长庚势力的冰山一角，南楚旧地的贪腐与土地兼并问题根深蒂固，想要彻底解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重要的是，她在核查账目时发现，柳长庚私吞的赋税中，有一部分流向了不明势力，与当年南楚覆灭时私吞的贡品去向隐隐吻合，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追查下去的决心。
就在这时，萧景琰派来的暗卫再次送来密函，还有一份南楚旧地的军事布防图。密函中写道：“柳长庚已察觉你在追查贡品去向，派亲信前往南楚旧地的军事要塞‘虎牢关’，想必是想转移贡品。虎牢关守将是柳长庚的女婿，手握重兵，不易强攻。我已命暗线在虎牢关内部接应，你可带少量精锐，乔装潜入，夺取贡品。另，附上虎牢关布防图，标注了守卫薄弱之处与密道位置。”
沈清辞看着手中的布防图，心中感慨万千。萧景琰不仅为她提供了赋税档案，还提前打探到柳长庚的动向，甚至安排好了内应，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让她深刻体会到同盟的意义。她提笔写下回信，详细告知了南楚旧地的民生情况与核查结果，同时约定三日后在虎牢关外接应，共同夺取贡品。
回信送出后，沈清辞立刻召集卫凛与精锐暗卫，商议潜入虎牢关的计划。“虎牢关地势险要，守卫森严，我们只能乔装成商贩，从西门混入，再根据布防图找到密道，潜入关押贡品的库房。”沈清辞指着布防图说道，“西门守卫相对薄弱，且暗线已打点好守门的士兵，我们只需出示暗号，便可顺利进入。”
卫凛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们已备好商贩的服饰与货物，保证不会引起怀疑。只是虎牢关守将李威武艺高强，又对柳长庚忠心耿耿，若被他发现，恐会有一场恶战。”
“我早有准备。”沈清辞取出萧景琰送来的玄铁令牌，“这是靖安王府的令牌，可调动部分禁军。若事有败露，我们可出示令牌，谎称是奉陛下旨意，追查私吞贡品的贪官，争取里应外合，拿下李威。”
三日后，沈清辞带着卫凛与十名精锐暗卫，乔装成商贩，推着装满货物的马车，前往虎牢关。西门守卫果然如萧景琰所说，在看到暗号后，便顺利放他们入关。虎牢关城内戒备森严，士兵往来巡逻，气氛紧张。沈清辞等人不敢久留，按照布防图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位于城西北角的密道入口。
密道狭窄黑暗，只能容一人通过。沈清辞带头前行，暗卫们紧随其后，手中紧握兵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行至中途，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沈清辞立刻示意众人隐蔽。片刻后，两名巡逻的士兵走过，嘴里还在低声交谈：“听说柳相女婿要转移一批重要货物，好像是当年南楚的贡品，价值连城。”
“可不是嘛！据说这批货物藏在库房深处，守卫比主帅的营帐还要森严。”
两人走远后，沈清辞等人继续前行，很快便抵达了密道的另一端，正是关押贡品的库房后院。库房外有四名士兵把守，神色警惕。沈清辞示意暗卫们分头行动，悄悄绕到士兵身后，趁其不备，将他们制服。
潜入库房后，沈清辞一眼便看到了堆放整齐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满了黄金、珠宝与夜明珠，正是当年南楚被私吞的贡品。“立刻搬运，动作快！”沈清辞低声吩咐道。
暗卫们迅速行动起来，将贡品搬到密道入口。就在这时，库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威带着大队士兵赶来，高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盗取贡品！给我拿下！”
沈清辞见状，立刻出示玄铁令牌，高声道：“李威，我们奉陛下旨意，追查私吞贡品的贪官！你身为虎牢关守将，竟敢包庇柳长庚，私藏贡品，该当何罪？”
李威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一派胡言！柳相是朝廷重臣，岂会私藏贡品？你们分明是盗贼，竟敢伪造令牌，冒充朝廷命官！给我杀！”
士兵们立刻冲了上来，与暗卫们展开厮杀。沈清辞手持短匕，与李威缠斗在一起。李威武艺高强，刀势迅猛，沈清辞渐渐落入下风。就在危急关头，密道外传来萧景琰的声音：“李威，束手就擒吧！你的亲信已被我拿下，虎牢关已被我军包围！”
李威回头一看，只见萧景琰带着大队禁军赶来，手中还押着他的几名亲信。他心中一慌，招式顿时乱了章法。沈清辞抓住机会，反手一匕，刺中李威的肩膀。李威惨叫一声，手中的大刀掉落在地，被暗卫们当场擒获。
“萧景琰，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清辞惊讶地问道。
萧景琰走到她身边，笑道：“我担心你孤身潜入会有危险，便向父皇请旨，以‘巡查边境’为由，带兵赶来支援。幸好赶上了。”
沈清辞心中一暖，看着眼前的贡品与被擒的李威，知道这场硬仗终于打赢了。她与萧景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胜利的喜悦与默契。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匆匆跑来，禀报说：“王爷，大人，库房深处发现一个密室，里面藏着一批书信，似乎是柳长庚与靖元帝的往来密函！”
沈清辞与萧景琰心中一震，立刻前往密室。密室中果然藏着一叠密函，上面详细记录了柳长庚与靖元帝当年伪造“太子通敌”密信、策划覆灭南楚、私吞贡品的全过程。密函中还提到，靖元帝之所以要覆灭南楚，是因为南楚掌握着一种“长生秘术”，靖元帝想要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沈清辞看着密函，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父皇的死，南楚的覆灭，竟然都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靖元帝，柳长庚，你们的罪证，终于集齐了！”
萧景琰脸色凝重，将密函收好：“这些密函是扳倒柳长庚与父皇的关键证据。我们立刻返回京城，将此事禀报给太子，联合朝中忠臣，逼迫父皇退位！”
沈清辞点了点头，心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扳倒靖元帝，意味着要发动宫变，这将引发朝堂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但为了给父皇报仇，为了让南楚旧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她没有退路。
一行人带着贡品与密函，离开了虎牢关，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车行驶在南楚旧地的土地上，沈清辞看着窗外渐渐恢复生机的田野与百姓脸上的笑容，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坚持下去，不仅要为父皇报仇，还要让南楚旧地的百姓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而京城的方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靖元帝得知贡品被夺、李威被擒的消息后，必然会震怒，一场关乎皇权更迭与历史真相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