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晨雾中的青石板路,车轮与路面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晰。沈清辞坐在车内,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玄铁令牌,冰凉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身旁的萧景琰闭目养神,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显然也在思索应对朝堂变局的策略。
“萧景瑜此刻入宫发难,必是早有准备。”沈清辞率先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手中或许没有实据,但借我南楚遗孤的身份造势,足以搅动朝堂舆论,让陛下对我生出猜忌。”
萧景琰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陛下多疑,最忌臣子勾结外势力。萧景瑜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想借‘通敌谋反’的罪名,将你彻底扳倒。一旦你出事,我在朝堂便少了一个重要助力,他夺嫡之路自然更加顺畅。”他顿了顿,看向沈清辞,“但他千算万算,没料到你能从燕离口中套出真相,更没料到你我会选择结盟。”
“结盟并非权宜之计,而是互利共赢。”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你需要我在朝堂之上的智谋与寒门势力支持,我需要你的兵权与暗线助力查案。但这同盟,必须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没有谁依附谁,只有相互成就。”
萧景琰唇角勾起一抹赞许的笑意:“正合我意。若你只是个唯唯诺诺的附庸,我反倒不屑与你合作。”马车行至靖安王府侧门,他示意车夫停车,“入宫前,我们需把话说透,立下盟约,明确权责,免得日后生出嫌隙。”
沈清辞颔首应允。两人下车步入王府偏院的书房,管家早已退下,只留下满室茶香。萧景琰提笔在宣纸上落下“盟约”二字,墨色浓沉如铁:“我先说我的承诺。其一,我府中暗线遍布京城及南楚旧地,可帮你寻访散落在外的南楚旧部,查证当年旧案线索;其二,我的亲兵可暗中护你周全,无论你是出入险境,还是应对刺杀,暗卫都会随时待命;其三,我在户部、兵部的人脉可助你调阅机密档案,包括当年南楚覆灭前后的军需调配、赋税往来,这些都是你在中书省难以触及的核心信息。”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条承诺都写得清晰明确,没有半分含糊。写完,他将笔推到沈清辞面前:“该你了。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沈清辞拿起笔,指尖稳而不抖,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我能给你的,是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与破局之智。其一,我任职中书省舍人,负责起草诏令,可在合法范围内为你解读陛下意图、引导舆论走向,帮你塑造贤明形象;其二,我在寒门官员中已积累些许威望,可帮你拉拢这部分势力,与太子、萧景瑜背后的世家集团抗衡;其三,我擅长从典籍、档案中寻找破绽,可帮你揪出对手的罪证,无论是萧景瑜的暗中结党,还是谢渊的世家贪腐,都能找到突破口。”
她一边说,一边将承诺写在宣纸上,字迹清隽却带着锋芒,与萧景琰的笔墨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在纸面上相得益彰。写完,她将宣纸推过去,两人的承诺并列摆放,字字句句都透着“平等交换”的意味。
“痛快。”萧景琰看着宣纸上的条款,眼中闪过赞许,“还有几件事需明确。”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关于你的身份,如今朝堂上下皆知你是南楚遗孤,谢渊与萧景瑜必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往后,无论在何种场合,我都会公开维护你,但你需配合我,对外宣称‘感念陛下恩遇,愿以余生效忠大梁,只求查明旧案、还先祖清白’——这是保护你的权宜之计,也是让你能在朝堂立足的前提。”
沈清辞思忖片刻,点头应允:“我明白。在真相查明之前,韬光养晦是必要的。但你需答应我,若日后查明旧案与大梁皇室有关,你不得阻拦我讨回公道。”
“我应你。”萧景琰毫不犹豫,“公道自在人心,若真有皇室成员牵涉其中,我不会护短。其二,关于南楚旧部。你若要联系他们,需提前告知我,我会帮你甄别忠奸。如今萧景瑜也在拉拢南楚旧部,不少人已被他收买,若你贸然接触,恐遭暗算。”
这一点正说到沈清辞的心坎里。昨夜宫宴上的刺客燕离,便是被萧景瑜利用的南楚旧部,她确实需要萧景琰的暗线帮忙甄别:“好。日后我若有接触旧部的计划,必提前与你商议。”
“既已达成共识,便交换筹码吧。”萧景琰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推到沈清辞面前,“这里面是我查到的所有关于萧景瑜的机密:包括他安插在各部的亲信名单、暗中勾结的世家势力,以及他近几年的财务往来明细——其中有三笔五十万两白银的支出去向不明,我怀疑与资助‘暗阁’、收买军中将领有关。”
沈清辞打开木盒,里面的密函分门别类,条理清晰,显然是萧景琰多年搜集的成果。她快速翻阅,目光停在“军中将领”一栏,其中镇西将军马承业的名字让她瞳孔微缩——此人是苏贵妃的远房表兄,当年南楚覆灭时曾率军驻守南楚边境,如今手握重兵,若他真被萧景瑜收买,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沈清辞将木盒合上,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我也有两份筹码交给你。”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楚”字玉佩碎片,以及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这玉佩是我父皇的随身之物,裂痕是人为所致。当年保护我的老臣说,父皇遇害前,曾派密使携带完整玉佩前往大梁,欲与当时还是皇子的靖元帝结盟,共同对抗南楚国内的权臣——而那位权臣,便是苏贵妃的父亲苏振,以及谢渊的父亲谢崇。”
萧景琰拿起玉佩碎片,细细端详,指尖摩挲着人为敲击的裂痕,脸色渐渐凝重:“苏振与谢崇……当年正是他们力主攻打南楚,事后两人双双晋升,权势滔天。若你父皇真要与父皇结盟,那南楚覆灭,恐怕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阴谋。”
“不止如此。”沈清辞将那张纸展开,上面是她从翰林院校勘的南楚典籍中摘抄的记录,“这是南楚覆灭前一年的岁贡清单,其中记载了‘黄金千两、夜明珠五十颗’,但大梁国库的接收记录中,却没有这笔贡品的踪影。我怀疑,这笔贡品被苏振与谢崇私吞,后来可能用于资助萧景瑜培植势力。”
萧景琰看着纸上的记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能查实此事,不仅能扳倒苏振与谢崇,还能断了萧景瑜的财路。这两份筹码,价值千金。”他将玉佩碎片与纸张收好,“我会让暗线去查证贡品的下落,以及苏振、谢崇当年与南楚旧臣的往来。”
“还有一件事,或许对你有用。”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燕离招供时提到,‘暗阁’首领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疤痕,像是被利器所伤。萧景瑜身边的亲信中,是否有这样的人?”
萧景琰眉头一挑:“疤痕?这倒是个重要线索。我会让人立刻排查。”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时间差不多了,该入宫了。萧景瑜在陛下面前告了你一状,我们若迟迟不到,反倒显得心虚。”
沈清辞将紫檀木盒与私章收好,玄铁令牌在袖中沉甸甸的,给了她十足的底气。她站起身,玄色官袍随着动作展开,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志在必得的坚定:“走吧。我倒要看看,萧景瑜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廊下的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萧景琰转头看向沈清辞,语气郑重:“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生死与共的盟友。朝堂之路凶险,夺嫡之争更是九死一生,往后,你我需彼此扶持,缺一不可。”
沈清辞侧头回望,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坚定取代:“一言为定。你助我查明旧案、报仇雪恨,我助你登临帝位、执掌乾坤。若有一日,你我反目,便以此刻的盟约为证,恩断义绝,各凭本事。”
“好!”萧景琰眼中闪过决绝,率先迈步走向正门。
马车再次启程,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沈清辞掀开车帘,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心中思绪翻涌。这场同盟,是她复仇之路的重要转折点,也是她在大梁朝堂立足的关键。萧景瑜的发难只是开始,往后的路,必定更加凶险。但有了萧景琰的支持,有了明确的盟约与筹码,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车内,萧景琰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索应对之策。沈清辞知道,接下来的朝堂交锋,不仅是她与萧景瑜的较量,更是寒门势力与世家集团的对决,是新的同盟与旧的利益格局的碰撞。
马车驶近宫门,远远便能看到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掀帘的手收回,整理了一下官袍。她知道,一场关乎生死、关乎权谋的硬仗,即将拉开帷幕。而她与萧景琰的同盟,也将在这场交锋中,接受第一次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