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公主这一问,我反倒一时语塞。她见过那画皮鬼,也知晓对方头颅被白骨将军一刀斩落,却并不清楚画皮鬼的由来。我转头看向王画师:“这位画师痴迷美人,我便想让他对着你画一幅像,帮他解解执念。”
云浮公主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不信,却没再多问,只是单手托着香腮,笑盈盈地眼波流转:“既如此,小画师,你是现在就画,还是要我摆个什么姿势?”她本就倾城绝色,这般温声软语,更显得含情脉脉。
“我,我……”王画师脸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只需看你一眼便够了,定能画出来,我记性能记住。”说着,他露出几分憨厚的笑,“不知为何,一见公主殿下,我便笃定能画好。”
“只是……”他握紧手中的画具箱,三两下掏出洁白宣纸,一边磨墨一边盯着纸面发怔,脸色忽然又变得苍白,“我……我好像画不出来。”
这话一出,不光云浮公主,连一旁的绿容都愣住了。“你……你怎么会画不出来?”绿容急道。
王画师满脸迷茫:“我……总觉得心里发怵,好像一画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绿容嗔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这可是云浮公主!”她满脸失落,“若我有你这本事,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对着公主作画,你……”她咬了咬下唇,羞涩地看向王画师,“你再多看看,说不定就能画了。而且……能不能多画一幅?我,我也想买一幅公主的画像回去……”说罢,又怯生生地瞥了云浮公主一眼。
云浮公主一愣,随即掩唇轻笑:“你这姑娘,我甚是喜欢。不就是一幅画吗?他若能画出来,你尽管拿去。”
这话落地,王画师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提笔蘸墨,又看了眼云浮公主,再瞧瞧绿容,咬了咬牙,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试试吧。”
这般听话?我心头一动,下意识看向绿容,还没抓住那丝转瞬即逝的灵光,就见王画师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你……你是前朝公主,距今已有百余年……”
这下连云浮公主都哭笑不得:“你都敢钻进墓穴了,现在才知道害怕?我长这样,你也怕吗?”
王画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对,我都知道你是鬼了……”他模样瞧着着实有些憨。
此刻他抿唇笑了笑,在石桌上铺平画纸,摆开各色宝石颜料。又看了一眼云浮公主,下笔便如有神助,行云流水,全然沉浸其中。
或许是被他的专注感染,云浮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神情愈发郑重。一旁的绿容更是暗暗攥紧拳头,满脸期待地盯着画纸。
这时,云浮公主才抽空问我:“你为何带他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他的画有什么异样?”
我无奈一笑:“也是机缘巧合。我这灯笼想找人画个壳子,便从城中请了他。他最擅长画美人,可画出的美人却总要毁掉。试画那日他画了个背影,我瞧着格外眼熟——他似乎就是那画皮鬼的原画师。”
“如今他投胎转世,不知是当年魂魄受了惊吓,还是生了心魔,仍被上辈子的记忆和执念纠缠,所以画不成画,自己也不明所以。”
“我便想带他来了却这段执念。毕竟他当初那幅美人图,本就是照着你的画像仿画的,如今让他见见真人,若能帮到他,也算是一份功德。”
云浮公主做鬼王时,见过的小鬼不计其数,那画皮鬼除了聒噪些,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什么印象。闻言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便让他画吧。”随即又打趣道,“上辈子照着我的画像仿画一幅,都能生出画皮鬼这样的东西。如今对着我本人再画一幅,该不会又生出个画中美人,和我难分真假吧?”
我摇了摇头:“他如今应当没那份执念了。”
“上辈子画皮鬼从画中走出,因他不承认其美貌,便扒了他新婚妻子的皮套在身上。这书生宁死也不夸赞她,最终丢了性命,执念多半便在此处。”
云浮公主闻言沉默下来,再看那专心作画的王画师时,神情也严肃了许多。
一旁的绿容静静听着,眼神落在王画师身上,满是愧疚:“早知他上辈子这般凄惨,我之前便不该那样说他,也不该逼他画画……”
见她满心自责,我忽然灵光一闪:“绿容。”
她好奇看来:“嗯?”
“你不觉得,这书生对你太过言听计从了吗?”
绿容一愣,犹豫道:“我……我没太留意。”她生得这般貌美,世上愿意听她话的男子不在少数,自然也就不敏感了。当然,在云浮公主面前,她的美貌便真如萤火之于皓月。
我想了想:“你想知道自己的上一世吗?”
绿容愣了愣,随即摇头:“我如今虽是花魁,想来上辈子要么作恶多端,要么命运凄苦,不看也罢。”
她倒是难得的洒脱,我便不好再多说,只是凑上前,静静看着王画师笔下的画作。他胸有成竹,笔走龙蛇,不过片刻功夫,云浮公主的轮廓便已跃然纸上,姿态神韵,惟妙惟肖。单单是墨色勾勒的线条,便足以彰显其倾城之貌。
“好快的速度。”云浮公主忍不住惊呼。王画师却头也没抬,显然早已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其中。此刻,他正调配着各色颜料,换了支毛笔,一层层地在画纸上铺陈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