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破熔铸房
辰时的西山矿场，黑雾尚未散尽，熔铸房的烟囱已冒出滚滚黑烟，将青灰色的天幕染得愈发阴沉。苏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锦袍上绣着的苏家家徽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身后跟着四名身着黑袍、面罩遮脸的“黑煞卫”——正是乔装后的周韶光、沈青梧、朱正与文娘。
“苏公子，偃师大人吩咐过，祭典前闲人不得靠近密室。”矿场入口的守卫横刀阻拦，目光在四人黑袍上的鹤形符印扫过，仍带着几分警惕。苏琎勒住马缰，从袖中掏出乌宝良给的青铜令牌：“这是乌总管亲授的令牌，我带他们去调试祭祀法器，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守卫见令牌无误，连忙收刀行礼。四人紧随苏琎穿过矿场，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沿途可见三三两两的矿卒扛着工具走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疲惫。朱正落在最后，左手悄悄按在腰间的断妄刀上——他的伤口虽未痊愈，但沈青梧特制的药膏已能让他正常发力，刀鞘与腰带碰撞的轻响，是给埋伏在暗处的赵虎发去的信号。
熔铸房内热气蒸腾，铁水浇铸的滋滋声刺耳难忍。乌宝良穿着短打，正指挥几名黑煞卫调试墙角的机关，见到苏琎带人进来，连忙迎上前：“苏公子可算来了！这几位就是偃师大人派来的帮手？”他的目光在朱正微跛的左腿上停留片刻——昨夜为了伪装成黑煞卫的旧伤，朱正特意用布条缠紧了伤口，此刻正隐隐作痛。
周韶光刻意压低声音，模仿黑煞卫的沙哑语调：“奉偃师大人之命，协助调试毒烟装置。”他抬手掀开面罩一角，露出下巴上刻意留的胡茬，同时以指节轻叩腰间——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告知埋伏在熔铸房外的赵虎厢军，目标已进入核心区域。
乌宝良不疑有他，引着众人走向熔铸房西侧的暗门：“密室就在里面，户部官员巳时准到，我们得抓紧调试。”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甜香，沈青梧悄悄从袖中摸出解毒香囊，对身旁的文娘递了个眼色——这是鹤唳九宵挥发的微弱气息，毒性已开始蔓延。
穿过甬道，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密室足有半座厅堂大小，地面铺着青石板，中央挖着丈许见方的凹槽，数十个半人高的瓷瓮整齐排列在凹槽两侧，每个瓮口都蒙着浸过油脂的棉絮，瓮身刻满鹤形符印，符印缝隙中渗出墨绿色的汁液，顺着瓮壁滴落在凹槽里，积成一滩泛着荧光的毒液。
“这些就是鹤唳九宵的母毒瓮。”乌宝良得意地拍了拍身旁的瓷瓮，“瓮底连着机关，户部官员一进熔铸房，我便启动装置，毒烟会顺着通风口弥漫整个矿场，到时候就算他们插翅也难飞！”他指向凹槽中央的青铜装置，装置上缠绕着数十根引线，分别连接着各个瓷瓮的瓮底，引线旁摆着一个青铜香炉，里面插着的线香已燃至过半。
朱正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堆引线，右手悄悄握住断妄刀的刀柄。他曾在军械营当过三年差，对这类引爆装置再熟悉不过——青铜香炉里的线香是延时装置，再过两刻钟，线香燃尽就会引燃引线，到时候整个密室的毒瓮都会被引爆，别说矿场内的人，就连三里外的村落都可能遭殃。
周韶光绕着凹槽走了一圈，检查装置，给赵虎留下进攻指示信号，让厢军从熔铸房正门突入，堵住黑煞卫的退路。文娘则提着噬魂夺魄杖站在暗门旁，杖头的魂珠泛着微弱绿光，将试图靠近的两名黑煞卫逼退：“偃师大人有令，调试期间闲人不得靠近。”
乌宝良并未察觉异样，指挥着手下转动青铜装置上的齿轮：“再调紧半寸，确保毒烟能顺着通风口直扑前厅。苏公子，等会儿就劳烦你在前厅陪着户部官员，听到暗号就把他们往熔铸房引。”苏琎强装镇定地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短匕——那是周韶光给他的防身武器，若事有变故，便用来牵制乌宝良。
就在此时，甬道外传来脚步声，一名黑煞卫匆匆跑来：“乌总管，户部官员的车马已到矿场入口，柳夫人也陪着来了！”乌宝良眼睛一亮：“来得正好！所有人各就各位，等官员一进熔铸房，立刻启动装置！”
周韶光见时机成熟，突然以掌风扫过青铜香炉，线香“啪”地掉在地上。朱正同时发难，断妄刀如一道闪电劈出，“铮”的一声斩断了所有引线，火星溅落在凹槽的毒液中，泛起细密的泡沫。文娘的噬魂夺魄杖紧随其后，杖身横扫，将两名正欲触碰装置的黑煞卫打倒在地，魂珠散发的绿光让他们瞬间浑身麻痹。
“你们敢坏我大事！”乌宝良惊怒交加，伸手就去抓墙上的备用火把，“给我去死！”他身旁的四名黑煞卫同时拔出带毒短刀，直扑周韶光四人。沈青梧早有准备，从药囊里掏出数枚毒针，手腕一扬，精准射中四人的膝盖，惨叫声顿时响彻密室。
周韶光掀掉面罩，紫霄拳法施展开来，双手如流云般按住乌宝良的肩膀：“乌总管，束手就擒吧！”乌宝良却狞笑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猛地扔向旁边的备用毒瓮——那瓮口并未蒙棉絮，而是插着引线，显然是他留着的后手。“敢坏偃师大人的大事，都给我在毒烟里陪葬！”
火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眼看就要点燃引线。沈青梧瞳孔骤缩，情急之下将腰间的苗疆解毒粉尽数抛出，淡绿色的粉末如雾般散开，恰好笼罩住备用毒瓮。火折子落在粉末中，只发出“滋啦”一声轻响，便彻底熄灭，升起的毒烟也被解毒粉中和，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不可能！你的解毒粉怎么可能破解鹤唳九宵！”乌宝良满脸难以置信。沈青梧冷笑一声：“这不是普通解毒粉，是用冰蚕涎液混合十三种草药炼制的，专克你这阴毒之物！”她话音刚落，密室之外传来喊杀声，赵虎带领的厢军已冲破熔铸房的守卫，正朝着暗门方向赶来。
黑煞卫们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逃窜，却被厢军堵在甬道内，惨叫声此起彼伏。朱正提着断妄刀走到乌宝良面前，刀身的寒光映在他脸上：“乌总管，跟我们回开封府衙一趟吧，把你和师哲瀚的阴谋都交代清楚。”
乌宝良脸色惨白，却仍梗着脖子道：“休想！偃师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就在这时，密室顶部的天窗突然被人一脚踹碎，瓦片纷飞中，一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手中握着一枚泛着乌光的鹤形令牌，落地时正好挡在乌宝良身前。
那人身穿夜行衣，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寒光凛冽的眼睛，手中长刀挥舞间，带着一股诡异的阴柔力道，竟逼得朱正连连后退。周韶光心中一凛——这武功路数极为奇特，招式刁钻狠辣，却又带着宫廷暗卫特有的规整，绝非江湖草莽所能练就。
“影鹤？”一道惊呼声从暗门口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柳氏扶着一名户部官员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指着蒙面人的眼神中满是震惊。蒙面人动作一顿，目光扫过柳氏，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柳夫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真的是你！”柳氏浑身颤抖，扶住身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你不是先帝时期就叛逃了吗？怎么会跟鬼斧堂勾结在一起！”周韶光等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突然出现的蒙面人竟有如此来历——先帝时期叛逃的暗卫，这身份可比乌宝良要棘手得多。
影鹤并未回答柳氏的问题，反手抓住乌宝良的后颈，对他冷声道：“跟我走！”乌宝良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多谢影鹤大人！”影鹤脚尖一点，带着乌宝良朝着天窗方向跃去，朱正挥刀阻拦，却被他反手甩出的一枚银针逼退，银针擦着朱正的脸颊飞过，钉在墙壁上，深入寸许。
“想带走人，问过我！”周韶光足尖点地，青袍如箭般追了上去，紫霄拳法的刚劲掌风直劈影鹤后背。影鹤却似背后长眼，身形陡然下沉，如纸鸢般贴着地面滑出半尺，避开掌风的同时，反手一刀横削，刀风带着冰寒之气扫向周韶光脚踝。周韶光连忙提气跃起，只觉脚踝处一阵刺痛，靴底已被刀风划开一道裂口。
沈青梧和文娘见状立刻夹击。文娘握着噬魂夺魄杖原地旋身，杖头魂珠爆发出刺眼绿光，将影鹤视线暂时遮蔽；沈青梧借这瞬间空隙，手腕连扬，三枚毒针呈“品”字形射向影鹤持刀的手腕、肩头与膝盖——她深知鹤影功阴柔，专挑关节处下手。影鹤虽被绿光晃眼，却凭暗卫本能侧身，脚腕踢飞两枚毒针，刀背磕飞最后一枚，借着反震之力带着乌宝良翻出天窗，只留一句冷喝：“周推官，插手鬼斧堂的事，当心引火烧身！”
周韶光追到天窗旁，探头望去，只见影鹤带着乌宝良落在熔铸房的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矿场西侧的山林中。赵虎带着厢军赶来：“周推官，要不要追？”周韶光摇了摇头——山林地形复杂，影鹤武功高强，贸然追击只会徒增伤亡。他转头看向柳氏，神色凝重：“柳夫人，你认识这影鹤？”
柳氏缓过神来，脸色依旧难看：“他是先帝时期最厉害的暗卫之一，擅长易容和追踪，二十年前因勾结外戚叛乱，被先帝下令追杀，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还活着，还投靠了鬼斧堂。”她顿了顿，补充道，“他的武功路数是暗卫独有的‘鹤影功’，以阴柔取胜，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朱正走到凹槽旁，看着那些盛满鹤唳九宵的瓷瓮，眉头紧锁：“这些毒瓮怎么办？若是留在矿场，迟早是个隐患。”沈青梧蹲下身，检查着瓷瓮上的符印：“这些符印是催化毒烟的关键，我可以用特制的药水毁掉符印，让鹤唳九宵失去毒性。只是需要些时间，至少要两个时辰。”
周韶光点头：“赵虎，你带二十名厢军守在这里，协助沈姑娘处理毒瓮，其余人跟我去搜查矿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黑煞卫和毒剂。苏公子，麻烦你带户部官员去偏厅歇息，顺便向他们说明情况。”苏琎连忙应下，引着惊魂未定的户部官员离开了密室。
矿场的搜查工作并不顺利。黑煞卫大多藏在矿洞深处，那些矿洞纵横交错，如迷宫般复杂，有些还布满了陷阱。朱正带着几名厢军走进一处矿洞，刚走没几步，脚下突然一空，幸亏他反应迅速，抓住了旁边的岩壁才没掉下去，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坑道，隐约能听到水流声。
“这些陷阱是矿场工人挖的，还是黑煞卫设的？”一名厢军后怕地问道。朱正仔细观察着坑道边缘的痕迹：“是黑煞卫设的，你看这木刺上还涂着毒，跟他们刀上的毒是一样的。”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扔到坑道底部，火光中隐约可见几具骸骨，显然是之前误入陷阱的矿工伤亡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