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光坐在轿车的后排座位上，把脑袋转向自己右侧的车窗，将自己的后脑勺倚靠在座位的顶端，任由从车窗顶端的一道缝隙吹进来的风吹拂自己的头发和额头。放在裤兜里的手机连续振动，发出接收到消息的提示音。但是，他完全没有去看手机的想法，甚至没有用手去摸手机，只是把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几片不同的楼房先后从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掠过。从楼体表面看，在这几片楼房当中，只有一片楼房算得上崭新，其他几片分别位于不同小区之中的楼房都显得有些老旧。位于沿街的墙面之内的大部分窗户的表面都装有防盗护窗，有些防盗护窗的金属栏杆表面还显露出明显的锈迹。此时此刻，行驶在他所坐的轿车右侧的车道上的车也全都显得比较慢，一辆又一辆车先后被他乘坐的这辆车超过。
“齐哥，咱们今天拍完第一组照片和视频之后，你还会回公司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腾飞略微转过头，把自己手中的手机放到膝盖上，把目光投向齐承光的面庞，脸上露出带有几分疑问的表情。
“会。”
齐承光当即向左后方后退，坐正身体，重重地点头，随即把手伸向自己摆放在左手边的座位上的挎包，用手掌牢牢地按住挎包的顶端。这个挎包是专门用来装相机的包，里面装的正是他和王腾飞平时用来拍摄产品的照片的那一台相机。
“我需要先把照片和视频都拿回公司，再把它们拿给钱总看。钱总看完之后，如果我需要编辑它们，我肯定还得用公司的电脑去编辑它们。目前，只有公司的电脑上面有合适的制图软件，手机上的编辑软件根本不行。”
王腾飞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续点头两下，随即重新把脑袋转向正前方，用双手捧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上的一个游戏软件。游戏画面当即从他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牢牢地占据整个手机屏幕。
“而且，我还需要回去帮小韩一起处理她刚刚谈成的一个新客户的事，”齐承光继续说，“从目前来看，那个新客户的要求比较多，也比较繁琐。我需要和她一起给这个新客户做更详细一些的报价单，还需要专门把客户询问的几种产品的视频和报价单发给客户。我要先和她商量，然后再把商量好的方案拿给钱总看。”
“这种事，难道不能让小林或者汤涌去帮小韩一起处理吗？”
王腾飞聚精会神地盯住手机屏幕，两根大拇指开始依次点击游戏画面当中显示出的多个不同按钮，说话的声音开始提高，语气也开始发生变化。
“汤涌今天上午不是一直都会在公司里吗？小林今天不是也没再请假吗？为啥不让他们两个去帮小韩做？”
“你觉得他们两个靠谱吗？”
齐承光略微低下头，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左侧，注视从左侧的车窗当中显现出来的一片树林。这一片树林位于道路左侧的一片空地上，大多数树木的树叶都稀稀拉拉的，看上去像是刚刚被足够强劲的风吹过或者被人为破坏过一样。
“他们两个，哪一个能够保证准确无误地做好钱总要求的报价单、选好并编辑好钱总要求的视频？只要钱总不在，或者根本没时间盯着他们，他们两个都是能偷懒就偷懒、能把自己的事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只要我们几个不在办公室里，小林连桶装水都懒得换。”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
王腾飞先连续摇头，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他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他操控的游戏角色的阵亡画面和复活倒计时，随即抬起头，把脑袋往后仰，让后脑勺倚靠到座位的顶端，把目光投向斜前方的两辆并排行驶的运货卡车。
“他们两个的不靠谱程度，确实很可能是让我们没法放心的！要不然，钱总为什么总是让我们去干比较重要的事呢？”
专心致志地注视前方的司机突然看到从正前方的十字路口斜上方亮起的红灯，随即立刻用力踩刹车，一边让车减速，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露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的王腾飞。他注意到王腾飞显露出来的个人情绪，却表现出一副什么也没注意到的样子，更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斜上方的后视镜，注视依次停到自己身后的两辆车。
“这至少说明，钱总还是比较信任我们的。包括小吴也是。”
齐承光的语气仍然很平静，几乎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个人情绪。他不紧不慢地用手掌抚摸套在装照相机的挎包顶端的挎包带，确认整条挎包带依旧紧紧地缠绕在挎包的表面，随即把脑袋转回正前方，注视副驾驶座的椅子背。
“不过，游总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安排的？他为什么会只给我们提供一个距离公司这么远的场地？”
“唉呀，这也是没办法啊！”
王腾飞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先抬起手臂，再用手掌用力地拍自己的大腿，随即再次把手机捧起来，继续投入游戏中的战斗。
“游总亲口和我说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来找他们租场地的公司和个人都有不少！无论是租办公室的，还是租仓库的，或者是租排练用的场地的，都不少！他们在市中区的办公场所和场地都已经全部租出去，短时间之内很难会有空出来的！就算钱总真的给他打过私人电话，估计也是没什么用的！哪怕钱总真的和他有什么私人层面的交情，也应该不足以让他专门考虑我们的情况！”
齐承光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头，并从鼻腔中呼出一道微弱的气息，吹动自己嘴唇上方的胡须。他自然懂得，“先到先得”是很多允许一定程度地自由竞争的领域当中都普遍存在的基本规则之一。
“不过，从目前来看，对我们来说，暂时先用东部那边的场地，也没什么！”
王腾飞加快自己点击手机屏幕的速度，也加快自己说话的速度，目光随着游戏画面当中的人物的移动轨迹而移动，整个人显露出一副双手和大脑几乎已经完全分开工作的样子。
“就算我们赶过去要花比较长的时间，小连平时的活动区域距离那边也挺近的！提供人形机器人样品和机械臂样品的工厂也都距离那边比较近！接下来，我们可以直接让他们把样品送到我们在那边租的场地，而不一定非要把样品寄到公司里！”
“没错。”
齐承光不紧不慢地点头，脸上露出一副足以给任何一个和他关系不太熟的人带来生疏感的冷笑。
“最重要的是，钱总还是会给我们报销交通费。就算那边还没有通地铁，我们也不需要心疼打车的钱。”
“哈哈哈！”
王腾飞忍不住大笑几声，整个上半身连续前后晃动好几下，随即开始用更快的速度点击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不一会儿，游戏当中的胜利画面便从手机屏幕的表面弹出来。他立刻露出满意的表情，连续挥舞自己的双手，几乎快要把手机从手中扔出去。
面沉似水的司机再次把眼角的余光投向王腾飞，扫视王腾飞的手机上的游戏画面。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缓慢地叹气，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几分。从前挡风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照射到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庞显得更加黝黑。
十字路口斜上方的绿灯亮起。停在路口前方的每一辆车依次开始加速。
司机当即开始加速，让轿车迅速地驶过十字路口，并迅速地把自己右侧的那两辆几乎完全并排的运货卡车完全甩开。只在几次眨眼之间，整辆轿车已经和其他所有同一排重新加速行驶的车拉开一定的距离。从后视镜和两侧反光镜当中显现出来的其他车辆的身影都在变小，逐渐变小到几乎可以全部显现在镜子里面。
“嗯？”
齐承光突然皱起眉头，缓慢地转过身，脑袋转向正后方，目光透过轿车的后挡风玻璃，扫视跟在正后方和斜后方的几辆车。
“怎么了，齐哥？”
王腾飞刚刚退出手机上的游戏，打开手机上的聊天软件，并准备回复自己收到的消息。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齐承光发出的声音，并立刻把脑袋转向后排，随即看到齐承光正在回头看跟在后面的车。
“我感觉……”
齐承光露出既带有几分尴尬、又带有几分疑虑的表情，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向后挡风玻璃的表面一指。
“后面好像有一辆车在一直跟着我们。”
“什么？有车跟着我们？”
王腾飞立刻瞪大双眼，先把脑袋往后伸并且连续地向后排座位探头探脑，随后又把脑袋转回到前方并注视右侧的反光镜，整个身躯几乎快要挣脱系在自己身前的安全带。
“什么车啊？什么人会跟着我们啊？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啊？”
“是那一辆灰色的轿车。”
齐承光没有动，手臂仍然指向后挡风玻璃的正中央位置，指尖径直指向行驶在同一条车道上并紧跟在自己乘坐的轿车后方的那一辆灰色轿车。
“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那一辆。它好像一直在紧跟我们。”
“啊？”
王腾飞发出一声有些怪异的惊叫，再一次转动自己的身躯，让自己的脑袋和脖子保持一个和齐承光十分相似的姿势，先把目光投向位于正后方的那一辆灰色轿车的车身，再把目光投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的身影，随即露出迷惑且带有几分怀疑的表情。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啊？那辆车为什么要紧跟着我们？”
司机抬起头，注视后视镜，扫视显示在后视镜里的齐承光的身影，随即不声不响地加速，尽可能地拉开整辆车和那辆灰色轿车之间的距离。灰色轿车的身影开始逐渐在后视镜里变小。齐承光和王腾飞同时看清，灰色轿车完全没有刻意地一同加速，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想要跟踪谁。坐在灰色轿车的驾驶座上的司机的身影很模糊，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们只能隐约看出，那个司机是一个和他们坐着的这辆车的司机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也许……是我看错了……或者想错了吧。”
齐承光率先把脑袋转回来，轻轻地叹一口气，先连续摇头，再低下头，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一部分精力一般。
“我只是……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这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司机迅速地抬起右臂，用右手把后视镜调整一下，让后视镜往斜上方略微地倾斜一点。他同样能够注意到齐承光的话和动作，却显露出一副完全没有把这些当回事的样子。他低下头，把目光投向装在支架上的手机，扫视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导航程序页面，随即重新把目光投向正前方，眺望位于正前方的下一个十字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