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道:“孙儿遵命。”
随即便从王景弘手中接过奏本,仔细看后,伏地道:“孙儿有罪!”
朱元璋问道:“你何罪之有?”
朱高炽道:“孙儿擅自开仓放粮,囚禁朝廷命官,罪该万死!”
朱元璋又问道:“你可有为自己辩解之言?”
朱高炽道:“即便有再多的缘由,孙儿也不该罔顾《大明律》和《皇明祖训》,因此无话可说。”
朱元璋惋惜的摇了摇头,心道:高炽不仅行事果敢,而且还勇于承担,真是个好孩子。
悄悄碰了碰身旁的朱济熺后,皇太孙朱允炆便上前一步,躬身道:
“皇爷爷,据孙儿所知,燕世子虽然触犯了律法,但却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其情可悯。
最终灾民得到了赈济,其行可谅,莫不如功过相抵,就此作罢。”
朱济熺忙出班道:“万万不可,如若有此先例,便给了各地藩王、世子们作乱的借口,那么我大明江山危矣啊!”
尽管朱元璋狠狠地瞪了朱济熺一眼,吓得其不敢抬头,然而老皇帝还是点了点头,叹道:
“晋世子说的对,朕不能开藩王乱政的先河。”
听了这话,朱高炽顿时心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伏地道:
“请皇爷爷赐罪!”
可就在朱元璋准备开口之时,殿外的小黄门又走了进来,躬身道:
“启禀圣上,山东左参政铁铉求见。”
朱元璋心中暗道:铁铉向来奉公守法,为人更是刚正不阿。
若是依着他所言,以高炽的罪责,不要说只是废去世子之位,就算贬为庶人怕是都嫌不够。
于是吩咐道:“朕有要事处置,让他去乾清宫等候。”
小黄门得令后,自去传话,可没过片刻功夫,便又折返回来,禀道:
“启禀圣上,铁大人说他正是为了燕世子一事而来,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同样对铁铉颇为了解的朱允炆,生怕祖父将这杆自己能利用的“枪”打发走,赶忙劝道:
“铁铉身为山东参政,对当时的情形自然比咱们更加清楚。
孙儿以为,莫不如先听听铁铉之见,皇爷爷再做定夺,以免对燕世子的处置有失公允。”
可朱允炆这番话说的虽漂亮,但他的意图又怎能瞒得过老谋深算的朱元璋。
不过孙子所言合情合理,老皇帝也无从辩驳,只得道:“让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风尘仆仆的铁铉便当先步入殿中。
只是众人注意到,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抬着一口箱子紧随其后。
见礼过后,朱元璋问道:“铁卿可是为了山东一案而来?”
铁铉答道:“回禀陛下,正是。”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指着木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铁铉躬身道:“陛下一看便知。”
随即他手一挥,两名军士便打开箱子,取出了里面的物事,随后又相背而行,将其伸展开来。
殿中君臣举目望去,只见军士们展开的是一幅数丈长的巨幅绢布。
上面除了寥寥几行工整的字迹外,便是无数歪七扭八的签名,以及加盖着数不胜数的红色手印。
朱元璋又问道:“此为何物?”
铁铉答道:“回禀陛下,这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治下,济南、东昌、兖州、青州、登州、莱州等六府,共计三万一千九百八十六名灾民联名呈上的万民书,还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心中一动,连忙走到近前细看,随后嘴角便不禁露出了笑意,道:
“允炆,你也过来看看。”
朱允炆听命上前,看后眉间却立即泛起了一丝隐忧,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强笑道:
“民心不可违,既然这数万百姓一齐联名上书,请求朝廷能宽宥燕世子,还望皇爷爷能顺应民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错,所谓万民书,通常未必能有上万之众。
可铁卿呈上的这份万民书,却能有三万余百姓的署名,当真是有心了。”
铁铉道:“皇上过奖了,其实受到燕世子恩惠,想要联名为其求情的百姓尚远不止此。
只是时日紧迫,仓促间只能收集到这些而已。
听说微臣离开后,还有许多得到赈济的灾民,由于未能得到消息,陆续自发前往济南府,想要在请愿书上署名。”
朱元璋问道:“铁铉,燕世子可是与你有私交?”
铁铉正色道:“回禀陛下,在燕世子抵达山东前,微臣既未与其谋面,也从未有过书信往来,没有任何私交可言。”
朱元璋问道:“这便是了,若论克己奉公,铁面无私,朝中怕是没有能与你铁鼎石比肩之人。
既然你不曾结交燕世子,为何还要为其奔走求情?”
铁铉拱手道:“于公,燕世子虽触犯了律法,但救下了无数百姓,引得数万灾民为其请愿。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恰如方才皇太孙殿下所言,民心不可违;
于私,正因为微臣与燕世子没有私交,微臣才更加可以放开手脚为其奔走,不怕落人口实。”
朱元璋微微一笑,问道:“你倒是公私分明,既然如此,依铁卿之见,朕该如何处置燕世子?”
铁铉道:“铁铉不敢替陛下做主,不过微臣还有一事,需要禀明陛下。”
朱元璋道:“讲。”
铁铉道:“燕世子开仓放粮几日后,户部右侍郎夏大人便到了山东。
在查证灾情后,夏大人不仅下令继续发放粮食,并且还征调了附近几个省的粮食运往山东,足以说明燕世子做出的判断没有问题。
若非他当机立断,这几日还不知要饿死多少灾民。”
说到这里,铁铉从怀中取出一封奏疏,双手奉上道:“这是夏大人的奏本,还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却没有命太监接过,而是问道:“夏原吉的奏本,为何会由你转交?”
铁铉道:“微臣离开山东后,连日来换马人不停,日夜兼程地赶路。
夏大人担心通过正常渠道呈交奏章,会耽搁大事,影响陛下做出决断。
这才着微臣转交,逾制之事,还请陛下赐罪。”
朱元璋这才着人取过,道:“罢了,你与夏原吉也是为朕分忧。”
看完后,老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一边是民心所向,朝臣求情;另一边则是朝廷法度,约束藩王。
朕老了,还是由你们几个孙子来替朕拿个主意吧。”
秦世子朱尚炳那日被皇爷爷一吓,哪里还敢妄言;
晋世子朱济熺则抬眼望向了皇太孙,见其暗暗摆手,便闭口不言;
周世子朱有燉则趁机求情道:“孙儿以为,皇太孙殿下方才说得对,应当顺应民心。”
朱元璋不置可否,问道:“允炆,你最终的意思呢?”
朱允炆心念电转:想不到燕王府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竟连为官清廉的夏原吉,以及刚正不阿的铁铉都能拉拢。
更可恨的是山东那些愚民,分明是靠朝廷的存粮得以活命,却将恩情尽数记在了朱高炽身上,当真是可恨之极!
想到这里,这位气苦的皇太孙,赶忙收回思绪,躬身道:
“孙儿还是认为,民心不可违,让燕世子功过相抵便是了。”
朱元璋却摆手道:“有错便要罚,更何况还是此等大罪!”
可就在朱允炆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时,老皇帝又迅速将其浇灭:
“子债父偿,着户部将燕世子发放的粮食折算成银两,从他老子的年俸里抵扣,直至还完为止!”
铁铉忙躬身道:“陛下英明!”
朱高炽也终于松了口气,伏地道:“谢皇爷爷!”
朱元璋板起脸说道:“你不必忙着谢朕,山东之事,一来你是为了赈济灾民,而且从结果来看并没有错。”
说到此处,却抬眼望向了朱允炆,说道:
“二来,你虽触犯了律法,但却没有私心,更没有插足军务、调动军队的谋反之举,否则无论是何人求情,朕也绝不会轻饶。”
朱允炆听后,面上的神色果然变得轻松自在了些,朱高炽则赶忙说道:
“孙儿知错,今后再也不敢逾制行事。”
朱元璋道:“如此最好。”
随即转头吩咐道:“王景弘,你且将阅兵之事说与各位世子知晓。”
王景弘赶忙躬身称是,随即上前说道:
“明日破晓之时,各位殿下便要前去各地检阅军队,具体安排如下:
秦世子殿下,负责检阅卫戍皇城北面的金吾后卫;
晋世子殿下,负责检阅卫戍皇城南面的府军卫;
燕世子殿下,负责检阅卫戍皇城西面的羽林右卫;
周世子殿下,负责检阅卫戍皇城东面的府军左卫。
检阅完毕后,各位殿下要在辰时二刻前,赶到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校场上进行比武。”
顿了顿,王景弘又道:“比武分为三个部分:骑马、射箭以及各位殿下指挥作战的能力。”
秦世子朱尚炳闻言,忍不住问道:
“请教王公公,如何比试骑射我自是知晓,只是这指挥军队的优劣,又该如何判断?”
王景弘道:“此番四位殿下带到京城的,皆是王府护卫中的精兵强将。
可从中选出百人,在校场上持木制兵刃,两两对阵,再最终决出一位胜者。
其中晋王府对阵周王府,秦王府对阵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