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临终之言
荒谷之中，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官府中人而变得微妙起来。刘文在苏婉和罗俊的搀扶下站直身体，体内太虚真气缓缓运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目光警惕地看向那位自称“本官”的青袍文士。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深邃而平和，并无寻常官吏的倨傲之气，反而带着一种书卷气和难以言喻的威严。他并未穿着高阶官员的正式袍服，但那身看似普通的青袍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显然身份不凡。
“阁下是？”刘文拱手问道，不卑不亢。他注意到，那位李校尉对此人极为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青袍文士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地上墨渊长老的尸身，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看向刘文，语气温和：“本官姓赵，单名一个‘衡’字，忝为江南道巡察使，奉旨巡查吏治民情。”
江南道巡察使！刘文心中一震。这可是手握实权、能直达天听的重臣，地位远非地方守备可比。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的荒谷？又为何称自己为“客人”？
“原来是赵大人。”刘文再次行礼，“晚辈刘文，乃一介游医。不知大人所言‘客人’是何意？晚辈与大人似乎素未谋面。”
赵衡抚须轻笑，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刘文身上，带着审视与赞赏：“刘文小友不必疑虑。你虽未见过本官，但你的名字，还有你一手建立的‘杏林盟’以及‘平等医馆’之事，本官早已听闻。普惠百姓，不畏强权，更在医道大会上以正视听，挫败奸佞阴谋，实乃我辈医道之幸，亦是百姓之福。”
他顿了顿，看向墨渊的尸身，语气转为凝重：“至于此人……若本官所料不差，应是那为祸已久的‘生死阁’中的重要人物吧？”
刘文心中一凛，这位赵大人对江湖之事竟也如此了解？他点头承认：“正是。此人乃生死阁长老，号墨渊，方才在此与晚辈进行生死对决。”
赵衡叹了口气，眼神中竟有几分惋惜：“噬魂神功，歹毒异常，修炼者心性渐失，终成江湖大患。墨渊……唉，也曾是一代名医，可惜误入歧途。” 他似乎对墨渊的过往有所了解。
刘文闻言，心中疑惑更甚，忍不住问道：“大人似乎对生死阁知之甚详？”
赵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墨渊尸身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尤其是那碎裂的面具和安详的面容。他沉默片刻，才缓缓起身，对刘文道：“小友可知，朝廷为何对此等江湖邪派一直态度暧昧，甚至有时显得束手无策？”
刘文摇头，这正是他一直以来不解之处。以朝廷之力，剿灭一个江湖门派理应不难。
赵衡目光扫过谷中众人，声音低沉了几分：“只因这生死阁，早已非单纯江湖势力。其触角深植地方权贵、乃至部分朝堂官员之中，通过垄断珍稀药材、掌控疑难杂症的治疗手段，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确凿证据和万全准备，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更大的动荡。”
刘文、苏婉和罗俊闻言，皆是心头沉重。他们虽知生死阁势力庞大，却没想到竟与朝堂有如此深的勾结。
“那大人此次……”刘文试探着问道。
赵衡神色一正，道：“本官奉密旨南下，明为巡察吏治，暗中一项重要任务，便是查清生死阁与地方官员勾结的证据，并寻找契机，一举铲除这个毒瘤。”他看向刘文，目光灼灼，“而小友你，以及你的杏林盟，便是这个契机！”
“我们？”刘文一怔。
“不错。”赵衡点头，“你们不畏生死阁打压，坚持普惠行医，已触及其根本利益。更在医道大会上让其阴谋败露，使其声望受损。如今，你更击败其长老，证明其并非不可战胜。此消彼长，正是出手良机。本官需要你们的力量，更需要……墨渊临终前可能提供的线索。”
原来如此！刘文恍然。这位赵大人早已关注此事，今夜或许并非巧合而至，而是有意前来。他看重的是杏林盟的民间基础和对生死阁的了解，以及墨渊可能掌握的核心情报。
刘文看向墨渊的尸身，沉声道：“墨渊长老临终前，确实透露了一些信息。他说，生死阁总坛位于西北‘葬沙海’中的‘幽冥古塔’。而阁主……曾是前朝宫廷首席医官，因拒绝为权贵堕胎，导致满门被灭，才堕入魔道，意图以掌控天下医道来复仇。”
“葬沙海……幽冥古塔……前朝首席医官……”赵衡喃喃重复，眼中精光闪烁，“果然是他！‘鬼医’洛无涯！”
“洛无涯？”刘文还是第一次听到阁主的真名。
赵衡面色凝重地解释道：“洛无涯，三十年前宫廷第一神医，医术通神，尤擅妇科及疑难杂症，先帝曾多次褒奖。后因坚决拒绝当时权倾朝野的庞太师为其女（已嫁入皇室为妃）堕胎之命，被诬陷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室，满门抄斩。据说他本人当时被秘密处决，没想到竟逃出生天，还创立了生死阁！”
一段尘封的宫廷惨案被揭开，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原来生死阁阁主，竟有如此悲惨而正直的过去！他的堕落，竟是源于对不公的反抗和极致的仇恨！
“因一己之仇，便要拉整个天下医道和无数无辜百姓陪葬吗？”苏婉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带着同情，但更多的是不认同。
赵衡叹道：“冤屈深重，足以扭曲人性。洛无涯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其心可悯，其行可诛。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坚守医德的洛神医，而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的魔头。他所图甚大，绝不仅仅是复仇那么简单。掌控医道，进而影响朝局，甚至……颠覆江山，也未必不可能。”
刘文沉默不语。他理解了洛无涯的痛苦，但绝无法认同其所作所为。医者之道，在于救赎，而非毁灭。以恶制恶，只会带来更大的恶。
“赵大人，”刘文抬起头，目光坚定，“无论洛无涯有何种过往，如今他领导的生死阁已是天下大害。杏林盟愿与大人合作，共同铲除此獠！”
“好！”赵衡抚掌赞道，“有小友此言，本官信心倍增。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葬沙海地处西北边境，环境险恶，幽冥古塔更是生死阁经营多年的老巢，必有重重机关和高手守卫。我们需要详细的计划和充足的准备。”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此地不宜久留。李校尉，你带人处理一下现场，务必隐秘。刘小友，你们随本官回城，我们详谈。”
“是，大人！”李校尉恭敬领命。
刘文三人互望一眼，点了点头。眼下，与这位手握实权的赵巡察使合作，无疑是应对生死阁的最佳选择。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异变突生！
一道极其微弱的破空声，从谷口方向的阴影中袭来！目标并非刘文或赵衡，而是直射向地上墨渊的尸身！
“小心！”刘文感知最为敏锐，惊呼出声。
但已然不及！只见一枚细如牛毛的黑色小针，精准地没入了墨渊尸身的后心要穴！
“噗！”
一声轻响，墨渊的尸身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一股黑气自针孔处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消融！
“化尸针！”赵衡脸色一变，“是生死阁的灭口手段！”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墨渊的尸身转眼间便化作了一滩腥臭的黑水，连衣物和那碎裂的面具都未能幸免。显然，暗中潜伏的生死阁杀手，见墨渊落败身亡，为防止其尸体落入敌手泄露更多秘密，果断采取了灭迹措施。
“追！”李校尉怒喝一声，带人冲向谷口阴影处。
然而，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呼啸而过。杀手一击得手，远遁千里，手法干净利落。
刘文看着地上那滩黑水，心中寒意更盛。生死阁行事之狠辣诡谲，远超想象。连自己长老的尸身都不放过，其组织之严密残酷，可见一斑。
墨渊长老，这位一生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最终连一具全尸都未能留下，彻底消失于世间。
赵衡面色阴沉，低声道：“看来，生死阁的眼线无处不在。我们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了。”
经此变故，气氛更加凝重。众人迅速清理了痕迹，在赵衡的安排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和诡异变故的荒谷。
回到城中赵衡的秘密驻地，一场关于如何远征葬沙海、决战幽冥古塔的周密计划，即将展开。而刘文不知道的是，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将他和赵衡接触的消息，传向了西北那片死亡之海的方向。
风暴，正在加速汇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