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池水如同无数细针，瞬间刺透了沈逸单薄的衣衫，直扎肌肤，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收缩。
湖水浑浊，能见度极低，带着一股水藻腐烂的腥气。但此刻，沈逸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恐惧被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所取代。
‘冷静！沈逸！你他妈是考过证的！’ 他在心里对着自己狂吼，四肢已经自动进入了应急响应模式。
他迅速下潜，睁大眼睛在昏暗的水中搜寻。幸运的是，沈元嘉落水点明确，而且那身宝蓝色的锦袍在水下依然算是个显眼的目标。
只见那小祖宗正在水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脚，大量的气泡从他口鼻处涌出，身体因为惊恐和窒息而剧烈扭动，正加速向着湖底沉去。
‘标准的溺水反应！不能从正面接近！’ 沈逸脑中闪过救生员培训的要领。溺水者出于求生本能，会死死抓住任何靠近的东西，那样两人都可能完蛋。
他像一条游鱼，灵活地划水，绕了一个小弧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元嘉的身后。
靠近的瞬间，他能感觉到水流因沈元嘉的挣扎而变得混乱。他瞅准时机，左手迅捷而有力地从沈元嘉腋下穿过，牢牢箍住其胸膛，同时自己的胸膛紧贴住沈元嘉的后背，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右手则同时动作，防止沈元嘉慌乱中手臂后扬打到他自己。
“咕噜噜……” 沈元嘉似乎感觉到了触碰，挣扎得更厉害了，浑浊的水泡一连串地冒起。
“别乱动！想活命就憋住气！” 沈逸在他耳边低吼了一声，也顾不上他能不能听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此同时，他双腿猛地发力，采用侧泳姿势，拖着这个沉甸甸的、还在扑腾的“金色小包袱”，奋力向水面划去。
这一刻，什么中庸，什么低调，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把这小祖宗弄上岸！
“哗啦——！”
一大簇水花爆开，沈逸拖着沈元嘉猛地钻出了水面。新鲜空气涌入肺部，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而他臂弯里的沈元嘉，则像是离了水的鱼，张大嘴巴，脸色青紫，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还在无意识地挣扎，湖水混着口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上来了！上来了！”
“快！快拉他们上来！”
岸上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几双颤抖的手伸了过来，想要帮忙。
“都让开点！别围这么紧！” 沈逸喘着粗气吼道，声音带着水汽和不容置疑的严厉。他避开那些碍事的手，凭借腰腹和手臂的力量，连拖带拽，艰难地将沈元嘉弄上了岸。
一上岸，他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立刻将沈元嘉平放在相对平坦的草地上。小家伙双眼翻白，嘴唇发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显然呛入了不少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样？”
“呜呜呜……小少爷没气了！”
“快叫太医！叫太医啊！”
周围顿时哭喊声又起，乱成一团。
“闭嘴！都他妈给我安静点！” 沈逸被吵得心烦意乱，扭头吼了一嗓子，那气势竟然暂时镇住了场面。他此刻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眼神却锐利得吓人，与平日那副畏缩平庸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没时间理会众人的惊愕，立刻跪在沈元嘉身侧。
‘评估意识……无反应！检查呼吸……微弱！需要立即清理气道，进行人工呼吸！’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流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啊不，是主仆尊卑有别了，救人要紧！
他迅速将沈元嘉的头偏向一侧，用手指粗暴地撬开他紧咬的牙关，清理掉口鼻中的水草和污物。然后，他一只手按住沈元嘉的额头，另一只手抬起其下巴，使其气道保持通畅。
接着，在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甚至带着几分惊恐（这沈逸莫不是要亵渎小少爷？）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捏住沈元嘉的鼻子，对准那小小的嘴巴，进行了两次扎实而规律的人工呼吸！
“他在干什么？！”
“这……这成何体统？！”
“快拉开他！”
有仆役想要上前阻止。
“滚开！我在救他的命！” 沈逸头也不抬地厉声喝道，那语气中的决绝和自信，竟然让那几个仆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两次人工呼吸后，他立刻进行胸外按压。定位，掌根重叠，十指相扣，手臂垂直，利用上身力量有节奏地按压。
“一、二、三、四……” 他心中默数，动作标准而稳定，与周围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试图隐藏自己的沈逸，而是一个冷静的、专业的救援者。上辈子为了考证而反复练习的肌肉记忆，在此刻被完全激活。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这前所未见、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救人方式。只有沈逸沉稳的按压声和偶尔的吹气声，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按压了三十次，再次进行两次人工呼吸。
如此循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沈逸的心也悬着，他不知道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这样的急救能起到多大效果。
就在他准备进行第三轮循环时——
“咳！咳咳咳——！”
身下的沈元嘉猛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大口浑浊的池水从他口鼻中喷了出来！
紧接着，他小小的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但确实是自主呼吸！青紫的脸色也开始慢慢回转，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败。
他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娘……我怕……”
活了！
沈逸浑身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他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手臂和胸膛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
现场再次炸开，但这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混乱。
“活了！小少爷活了！”
“老天爷保佑！”
“快！快送小少爷回去！请太医！”
仆役们手忙脚乱地涌上来，用干燥的披风裹住沈元嘉，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簇拥着就要往主院跑。
没有人再多看瘫坐在地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流浪狗一样的沈逸一眼。他们的焦点，此刻全在那位失而复得的小祖宗身上。
沈逸看着那群人慌慌张张远去的背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做到了。人救活了。眼前的灭顶之灾，似乎暂时避免了。
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又感受了一下周围那些偶尔投来的、混杂着惊奇、探究、甚至一丝畏惧的余光。
‘完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苦涩。
‘这下……老子算是彻底暴露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无休止的盘问，是各方关注的目光，是他那摇摇欲坠的“平庸”人设，彻底崩塌成渣的场景。
“唉……” 他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捡起地上那件同样湿透、沾满泥污的外袍，胡乱披在身上，拖着沉重而冰冷的步伐，朝着自己那似乎再也无法提供庇护的小院走去。
背影萧索，宛如一条刚刚经历了狂风暴雨、却不知前方是否还有更大风浪的……落水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