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古柏还沾着晨露,沈清辞刚送走前来道谢的李文彬,掌院学士周伯安的贴身书吏便匆匆走来,神色带着几分郑重:“沈修撰,陛下口谕,宣你即刻前往太和殿见驾。”
沈清辞心中一动,刚为李文彬翻案不过三日,靖元帝便突然召见,不知是福是祸。他整理好官袍,随着书吏穿过层层宫阙,朱红宫墙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脚下的金砖被磨得发亮,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权力的刀刃之上。
太和殿内,靖元帝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见沈清辞进来,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更多的是赞许。“沈卿,李文彬一案,你办得很好。”
“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沈清辞躬身行礼,语气谦卑却不卑贱。
靖元帝笑了笑,走到龙椅上坐下,指了指身旁的锦凳:“坐。朕知道,此事看似是为李文彬翻案,实则是你在为寒门士子争公道,为朕制衡世家势力。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智谋与格局,实属难得。”
沈清辞谢过后落座,心中了然。靖元帝一直想扶持寒门制衡世家,自己此次的举动,恰好契合了他的心意。“陛下,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确实是朝堂隐患。但寒门士子中也不乏贤才,只要陛下广纳贤才,重用寒门,便能平衡朝堂势力,实现长治久安。”
“朕也是此意。”靖元帝点头,语气变得郑重,“沈卿,你在翰林院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才思敏捷,风骨卓然,更难得的是懂得审时度势,顾全大局。如今中书省缺一位舍人,负责起草诏令、参与机要,朕有意将你调往中书省任职,不知你是否愿意?”
沈清辞心中一震。中书省是朝廷中枢机构,负责处理全国政务,起草诏令,参与决策,地位远在翰林院之上。舍人虽只是五品官,却能直接接触朝堂核心事务,甚至参与军国大事的讨论。这无疑是一次破格提拔,更是靖元帝对他的极大信任。
他连忙起身躬身:“陛下信任,臣惶恐不已。臣愿往中书省任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靖元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朕就喜欢你这股闯劲。今日起,你便调任中书省舍人,即刻上任。中书省事务繁杂,涉及中枢机密,你要好生做事,凡事多请示中书令,不可擅自做主。”
“臣遵令!”沈清辞心中激动,却不敢表露分毫。调入中书省,意味着他终于从翰林院的“边缘”走向了朝堂的“中枢”,距离南楚旧案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离开太和殿,沈清辞直接前往中书省报到。中书省位于皇城核心区域,院落宏大,廊庑相接,来往官员皆是身着高阶官袍,神色肃穆,与翰林院的清雅氛围截然不同,处处透着权力的威严与肃穆。
中书令张敬之是三朝元老,出身寒门,却深得靖元帝信任,为人正直沉稳,不苟言笑。他见沈清辞前来报到,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沈舍人,陛下已经跟老夫说过了。中书省不比翰林院,事务繁杂,责任重大,每一份诏令的起草,每一个决策的参与,都关乎国计民生,不容有丝毫差错。你初来乍到,先跟在李舍人身边学习,熟悉中书省的事务。”
“是,多谢张大人指点。”沈清辞躬身应道。
张敬之口中的李舍人,名叫李默,是中书省的资深舍人,出身世家李氏,也是谢渊的远房亲戚。他见沈清辞前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语气带着几分敷衍:“沈舍人,跟我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中书省的日常事务,顺便给你分配一下任务。”
李默带着沈清辞穿过中书省的各个部门,一边走一边随意介绍:“这是文案房,负责整理各地奏章;这是诏令房,负责起草和誊写诏令;这是机要房,负责保管中枢机密文件。你初来乍到,先从整理奏章开始吧。这些都是各地上报的奏章,你要一一分类整理,摘录要点,呈给张大人批阅。”
说罢,李默指了指墙角堆放的一堆奏章,那堆奏章足有一人多高,上面落着薄薄一层灰尘,显然是积压了许久的事务。沈清辞心中了然,李默这是故意刁难,想让他从最繁杂、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做起,让他知难而退。
但他并未在意,只是平静地说道:“多谢李舍人指点,沈某定会尽快完成任务。”
李默见沈清辞没有丝毫不满,心中不禁有些意外,随即冷笑道:“沈舍人,你可别小看整理奏章这活儿。这些奏章来自全国各地,涉及民政、军事、财政等各个方面,若是分类错误,或是摘录要点遗漏,可是要担责的。你最好仔细些,别给中书省添麻烦。”
“沈某明白。”沈清辞淡淡应道,没有再多言。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便沉浸在整理奏章的工作中。这些奏章确实繁杂,有的字迹潦草,难以辨认;有的内容冗长,无关紧要;还有的涉及地方势力争斗,隐晦难懂。但沈清辞耐心十足,逐字逐句地阅读,仔细分类整理,摘录要点时更是简明扼要,精准到位。
期间,李默也曾多次前来“视察”,想要从中找出错误,借机发难。但沈清辞整理的奏章,分类清晰,要点明确,没有丝毫差错,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把柄。每次前来,他都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中书省的其他官员,也大多是世家出身,对沈清辞这个“空降”的寒门舍人颇有微词,常常在背后议论纷纷,甚至故意疏远他。但沈清辞并不在意,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日,沈清辞正在整理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奏章。江南近日连降暴雨,河堤决口,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多次上报,请求朝廷拨款赈灾。但这份奏章已经上报了半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得到批复,显然是被中书省的官员压了下来。
沈清辞心中一沉。江南是鱼米之乡,也是南楚旧地,若是水患得不到及时治理,百姓遭殃不说,还可能引发民变,甚至被南楚旧部利用。他当即拿着奏章,来到中书令张敬之的书房。
“张大人,这份江南水患的奏章,已经上报了半个多月,为何一直没有批复?”沈清辞躬身问道。
张敬之正在批阅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此事老夫知晓。江南水患涉及巨额赈灾款项,而且地方官员上报的灾情与户部核实的情况不符,老夫正在核实,自然需要时间。”
“可是大人,”沈清辞语气急切,“江南水患刻不容缓,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引发民变。而且,地方官员上报的灾情或许有夸大之处,但水患确实严重,急需朝廷拨款赈灾,安抚百姓。”
张敬之抬起头,看了沈清辞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你倒是有心。不过,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江南是世家谢氏的势力范围,谢相一直以‘地方自筹赈灾款项’为由,反对朝廷拨款,老夫也不好强行批复。”
沈清辞心中了然。谢渊之所以反对朝廷拨款,无非是想借机控制江南,进一步扩大世家势力。但百姓的生死安危,在他眼中却一文不值。
“大人,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若是百姓遭殃,国家根基便会动摇。”沈清辞语气坚定,“谢相的反对固然需要考虑,但也不能因此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臣以为,朝廷可以先拨款赈灾,安抚百姓,同时派人前往江南,核实灾情,严查贪污腐败。这样既能缓解灾情,又能堵住谢相的嘴。”
张敬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说得有道理。但此事需要陛下点头,老夫才能批复。你明日早朝,可将此事向陛下禀报,老夫会支持你。”
“是,多谢大人。”沈清辞躬身应道。
次日早朝,沈清辞果然将江南水患之事禀报给了靖元帝,并提出了先拨款赈灾、再核实灾情的建议。
谢渊当即出列反对:“陛下,不可!江南水患虽然严重,但地方官员完全有能力自筹赈灾款项,无需朝廷拨款。而且,沈舍人初入中书省,不懂朝堂规矩,仅凭一份奏章便妄议国事,实在不妥。”
其他世家派官员也纷纷附和:“陛下,谢相所言极是。江南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完全有能力自行赈灾,朝廷不必浪费钱财。”
沈清辞毫不畏惧,朗声道:“陛下,江南虽然富庶,但水患突如其来,地方官员根本来不及筹备赈灾款项。而且,江南百姓流离失所,若是朝廷不及时拨款赈灾,恐怕会引发民变。到时候,不仅会影响江南的稳定,还可能危及国家根基。臣以为,百姓的生死安危,远比节省钱财重要。至于谢相所言‘地方自筹’,不过是想借机控制江南,扩大世家势力罢了。”
这番话直指谢渊的要害,让谢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沈清辞,你血口喷人!老夫一心为国,岂会有如此私心?”
“谢相是否有私心,陛下心中自有定论。”沈清辞语气平静,“臣恳请陛下以百姓为重,尽快拨款赈灾。若是日后查明江南确实有能力自筹赈灾款项,臣甘愿受罚。”
靖元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朝堂上的众臣,最终说道:“沈卿所言极是。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朕不能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传旨,户部即刻拨款五十万两白银,前往江南赈灾;同时,派御史前往江南,核实灾情,严查贪污腐败。”
“陛下圣明!”沈清辞躬身道。
谢渊见靖元帝已经下定决心,也只能不甘地闭上了嘴。
此事过后,沈清辞在中书省的地位逐渐稳固。张敬之对他更加信任,常常将一些重要的事务交给她处理。其他官员也不敢再随意刁难,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这日,靖元帝又将沈清辞召入宫中,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沈卿,近日藩王势力日益壮大,已经威胁到了中央集权。朕有意推行‘削藩’之策,但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一份详细的策论,阐述削藩的必要性与具体措施。朕想让你负责起草这份策论,你可有信心?”
沈清辞心中一震。削藩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也是靖元帝一直想做却不敢轻易推行的事情。如今让自己起草这份策论,既是对自己的极大信任,也是对自己的巨大考验。
“臣遵令!”沈清辞躬身应道,“臣定当全力以赴,起草一份详细可行的策论,不负陛下厚望。”
回到中书省,沈清辞立即开始查阅相关资料,研究历代削藩的成功案例与失败教训。他深知,削藩之事风险极大,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引发藩王叛乱,危及国家稳定。因此,策论必须兼顾必要性与可行性,既要阐明削藩的重要性,又要提出切实可行的措施,避免引发战乱。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日夜操劳,废寝忘食。他常常在中书省加班到深夜,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李默等人见他如此拼命,心中不禁有些敬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刁难。
期间,张敬之也曾多次前来指点,为他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谢明轩也经常前来探望,为他送来茶水点心,缓解他的疲惫。
经过多日的努力,沈清辞终于完成了策论。策论中,他详细阐述了藩王势力壮大的危害,提出了“渐进削藩”的具体措施:首先,收回藩王的兵权,将藩王的军队纳入中央统一管理;其次,限制藩王的财政权力,取消藩王对地方赋税的控制权;最后,将藩王及其家属迁往京城,便于中央监管。同时,他还提出了一系列安抚藩王的措施,如保留藩王的爵位与俸禄,给予藩王一定的政治待遇等,以减少削藩的阻力。
沈清辞将策论呈给张敬之审阅,张敬之看后,眼中满是赞赏:“沈舍人,这份策论写得很好。既阐明了削藩的必要性,又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措施,考虑周全,逻辑严密,老夫甚是满意。”
随后,张敬之将策论呈给靖元帝。靖元帝仔细阅读后,龙颜大悦,当即召沈清辞入宫。
“沈卿,这份策论写得很好!”靖元帝笑道,“‘渐进削藩’,恩威并施,既达到了削藩的目的,又避免了引发战乱,深得朕心。看来,将你调入中书省,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沈清辞躬身道。
“你不必过谦。”靖元帝语气郑重,“这份策论,朕会仔细斟酌,尽快推行。往后,中书省的一些重要事务,你可以多参与,多发表自己的见解。朕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朕的得力助手。”
“臣遵令,谢陛下信任!”沈清辞心中激动不已。靖元帝的这番话,意味着他已经真正获得了信任,成为了中枢机构的核心成员。
离开皇宫,沈清辞漫步在皇城的石板路上,心中感慨万千。从翰林院的修撰,到中书省的舍人,从边缘走向中枢,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风雨与挑战。但他凭借着自己的才学、智谋与风骨,一步步站稳了脚跟,获得了靖元帝的信任,也赢得了同僚的尊重。
他知道,调入中书省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路,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世家派的打压、藩王的敌视、宫廷的斗争,都在等着他。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心中有信念,有目标,有想要守护的真相与苍生。
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皇城的宫墙上,为这座威严的宫殿增添了几分温暖。沈清辞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而他的目标,也越来越近了。
回到中书省,沈清辞刚坐下,李默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沈舍人,恭喜你。陛下对你如此信任,日后你在中书省的前途,不可限量。”
沈清辞微微一笑:“李舍人过奖了。沈某初来乍到,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日后还请李舍人多多指教。”
李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沈舍人客气了。往后,你我便是同僚,理应相互扶持。”
看着李默离去的背影,沈清辞心中了然。在权力的游戏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自己如今获得了靖元帝的信任,地位日益稳固,李默等人自然会改变态度。但他也清楚,这种“相互扶持”,不过是表面现象,暗中的较量,从未停止。
他拿起桌上的策论,仔细翻阅着。这份策论,不仅是他获得靖元帝信任的关键,也是他进一步扩大影响力的契机。他知道,随着削藩之策的推行,朝堂的格局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他,也将在这场变革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夜色渐浓,中书省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沈清辞坐在书桌前,继续处理着繁杂的政务。他知道,自己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与使命,只能勇往直前,不能有丝毫退缩。而南楚旧案的真相,也在这权力的漩涡中,逐渐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