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木偶戏吗?此刻的莲心,便与那提线木偶别无二致。
她四肢能动,无需丝线牵引,可所作所为却只能依从主人吩咐,半点自主念头也无。整张脸上,唯有眼珠在咕噜噜乱转,宣泄着满心的愤怒与不甘。纵有千般心机、万般算计,如今也只能任人驱使、随意摆布。
司衡的叹息声在我心底响起:“此术当初被创出,并非为了造福苍生,而是为了发泄私欲、践踏尊严。”
“但用来对付莲心这般人物,倒也算恰如其分。”司衡向来极少如此直白地厌恶一人,不过念及莲心的所作所为,倒也情理之中。
“她惯会玩弄人心,如今便该尝尝被人心玩弄的滋味。”可即便如此,又怎能慰藉那些被她诱骗、最终沦为他人食物的孩童魂魄?
只可惜……
我望着满堂喧嚣,转头道:“走吧。”这牡丹楼,我此生绝不再踏足。
绿容静静跟在我身侧,目光不住在小莲与灯笼之间来回打量。方才,我觉得无需再瞒她,询问过她是否害怕后,便让小莲显了身形。绿容果然胆识过人——或许,是她历经的苦难早已足够多。她虽稍显惊讶,却很快镇定下来,好奇地看了眼身后不甘却僵硬跟随的莲心,转而问小莲:“这位……”她沉吟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笑了笑,“这位姑娘,你当初是怎么……”
时隔多年,小莲对过往的情绪已然淡了许多。此刻再度提及,虽仇恨仍在心底激荡,可大仇早已得报,语气便愈发平淡:“成婚时原以为嫁入了好人家,未曾想那男人所在的村子,竟是靠这般手段拐骗女子,供全村人典妻生子。我不甘受辱,便这般死了。”
可她越是轻描淡写,听在绿容耳中,却越发如重锤击心。
“做女子,当真太难了。”她叹息道,“身如浮萍,任人欺凌。穷苦人家的女子连温饱都难以为继,更无从谈及廉耻;富贵人家的女子,却要承受另一种精神上的轻贱与压制。”
“我曾见过被大户人家严加管束的闺阁女子,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步履轻盈,身姿纤弱。腰肢不可粗壮,每日饮食不过半盏,早晚还要服用苦涩兰汤,只为求得呵气如兰。”
“与之相比……”她苦笑着摇头,“恕我直言,即便我们青楼女子的苦楚,也相差无几。”只是青楼女子的苦难压缩在短暂青春里,短短数载便韶华尽逝,故而显得格外悲怆惨烈;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却要在漫长余生中,被生活一点点碾磨殆尽。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绿容年纪虽轻,对这些世事的洞察,却比谁都要透彻。
“慕瑶姑娘,”她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憧憬,“倘若有一日我死了,不知能否化作小莲姑娘这般的鬼魂,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这人世间?”
我望着她眼中的向往,她对死亡毫无惧色,想来是早已见过比死亡更可怕的光景。